「什麼說你表妹壞話?什麼推她落水?」冬梅激動地揚高聲調,「公主什麼時候做過這種事了?」
「真沒做過嗎?她自己承認的。」他語氣冰冷。
「公主她……為什麼要這樣說?」冬梅聞言一陣茫然,好一會兒,才又豎起兩道秀眉恨恨瞪住蘇秉修,「公主她才沒做過那些事!向你母親告狀的人是我。」
蘇秉修一愣,「是你?」
「你方才也听見了,你們蘇府的下人毫無教養,總是亂傳謠言,那天也是。」冬梅恨恨地,「我氣不過才跑去要求蘇老夫人主持公道,是她自己認為都是那個白蝶勾引你才造成這一切,她要去罵她打她,干我們公主什麼事?駙馬爺不高興的話為什麼不去責怪自己的親娘,反要把一切推到我們公主身上?」
他一怔,「是你去找我娘的?」
「不錯!是我。」冬梅怒氣沖沖,「要是你不敢對你娘發脾氣的話,就沖著我來好了。」
他俊眉一攏,「那小蝶落水的事呢?也是你做了?」
「我才沒你想的那麼卑鄙無聊!」她揚高聲調,氣得全身發顫,「令表妹是自己摔下水的,當時她身邊根本沒人。」
「是嗎?」
「信不信由你。」冬悔冷哼,「我看說不定是白姑娘為了博你同情,故意演了一出好戲。」
「她才不會那樣做。」
「我們公主也不會那樣做!」
但那是她自己承認的!如果真沒做過,又為何要無端承認?
「你的意思是我誤會她嘍?你以為我會無聊到找你們公主麻煩?」他握緊拳頭,用力得指節泛白,「若非情不得已,我才懶得跟她扯上任何關系。」
「那就別來跟她扯上任何關系!別來氣她,侮辱她,招惹她不但哭了還吐了血……」
「什麼?」蘇秉修一驚,上前兩步用力鉗住冬梅肩膀,「你方才說什麼?李冰吐血?
什麼時候的事?」他瞪著她,黑眸炯炯,不容閃避。
「三天前。」
三天前?他微微慌亂,心跳逐漸如駿馬昂首一嘶,驀地奔馳加速。
「我為什麼不知道?為什麼沒人告訴我這件事?」
「當時你人不在府里,公主禁止任何人告訴你。」
「為什麼?」
「我哪曉得為什麼?」冬梅嗤聲道,「何況告訴你又怎樣?
你只會招惹我們公主更加生氣而已。」
他一窒,心中茫然。
「公主從小到大沒哭過,這一回不但哭了,還氣得吐血,還不都是因為你……」冬梅激動的嗓音還在他耳邊厲聲叨念著,但他卻充耳不聞,腦海有好一陣子完全空白。
他要去看她。
這奇特而激動的念頭一起便再也難以抑制,他心跳狂亂,心底腦海傾時都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他要去看她。
現在就去!
※※※
笛音。
哀傷惆悵,低回婉轉的笛音乘著向晚微風的羽翼回旋而來,繚繞蘇秉修耳畔。
他心一動,急促的步履不覺一緩。
緩緩地,在傍晚絢爛霞靄的映照下,行向李冰院落里一方人工翠湖,也是笛音的來處。
哀婉的笛音,吹的是什麼曲調?為何抽得他心髒一陣陣緊縮,莫名發疼?
他迷亂地想著。恍惚朝笛音來處走去,直到在翠湖邊發現李冰獨坐在巨岩上的寂寥身影。
她似乎總愛在那塊石岩上坐著,望著湖面,靜靜沉思。
她究竟想些什麼呢?為何那樣清麗絕美的側面會是那樣憂傷惆悵?為何那細的肩上像壓了千斤石,重得她背影如此寂寥孤獨?
為何這樣一顆該是高掛天際的璀璨寒星,如此高傲清冷的一顆寒星,竟會令他這般心疼不已?
為什麼?
「什麼曲調?」他來到她身後,劈頭便是這麼莫名一問,嗓音微微沙啞。
她顫然回首,深不見底的幽瞳沉澱的思慮雖教人無法參透,但浮移其上的淡淡震驚卻輕易可辨。
「這是什麼曲子?」他再問一聲,渴切地想知道答案。
「玉階怨。」
「玉階怨?」他迷茫一愣,讀遍了經史子集的他竟想不這是怎樣一首詩曲,「那是什麼?」
她默然不語。
而他,凝望著她減不少的容顏,怔怔忡忡。
李冰似乎無怯承受他太過深刻的目光,忽地別過頭,美眸凝定遠方湖面,「你來做什麼?」
「我……」他一窒,不知該如何回應。
「你不是說不想再見我嗎?」她淡淡問道,語聲清冷。
他依然無語。
她似乎無法忍受他的沉默,忽地回頭,眸光一陣強烈流轉,「說話啊。你不是不想見我嗎?」
他仍然沒有立刻回答,怔忡凝望她許久,「你……在生氣。」
她秀眉一緊,「什麼意思?」
「原來你也有情緒。」
「那又怎樣?」
「李琛版訴過我,他說你少情寡欲,不哭不笑,從來不曾有過情緒波動;可是……」
他忽地一頓,凝向她的眼神深刻逼人,「我听說你哭了。」
她心一跳,「誰告訴你的?」
「那麼是真的了。」他喃喃自語,有片刻失魂落魄,半晌黑眸方重新炯然,「你哭了,而且激動得吐血,是因為我嗎?」
「什麼……什麼意思?」
「是我氣得你又哭又吐血嗎?」
「我沒哭,也沒吐血。」她倔強地否認,「更不會是因為你。」
「是嗎?」他低聲問道,忽地逼近她,揚手抬起她弧形優美的下頜,炯炯眸光持住她,「不是因為我招惹你生氣?」
李冰倏地斂眸,「你憑什麼惹我生氣?」她語音微微顫著。
「我從不為任何人、任何事生氣。」
「可你卻為了我,為了我誤會你而生氣。」
她聞言翠眉一凝。
「不是嗎?」他柔聲低語,「告訴我,那天你對我承認在我母親面前挑撥,以及唆使下人推小蝶落水這兩件事都不是真的,對吧?」
她呼吸一顫,倏地揚起墨黑長睫,翦翦秋水籠著淡淡驚愕,默然不語。
「你是因為我誤會你,所以才負氣承認的吧?」
「不是。」
「因為我誤會了你,不分青紅皂白責罵了你,所以你才會委屈落淚,對吧?」他低聲問,定定看著她無意識地咬起玲瓏有致的紅唇,「對吧?告訴我。」
「不……對……」她困難地吐出言語,卻發現它們無力地像幽幽嘆息,「不是因為這樣。」
他不理會她的軟弱辯解,逕自繼續問道︰「我真氣得你嘔血?」
「你……」李冰瞪向他,再無法忍受他句句追問,心火驀地一燃,語聲隨之揚高,「是又怎樣?我是因為你才流淚,才吐血,那又怎樣?你覺得很得意嗎?」
蘇秉修一震,籠著淡淡薄霧的黑瞳凝睇她許久,才緩緩搖頭。
「我不得意,一點也不得意,我很抱歉竟然一時失去理智,誤會了你。我早該料到你不可能那麼做,早想過你不是我原先想象的那種女人。我……」他沉吟片刻,終于吐露真正心聲。「我覺得心痛。」
「什麼?」她一怔,懷疑自己听錯。
「你沒听錯。」他像是看出她的不信,嘴角無奈地拉起淡淡苦笑,「我是心痛,為你。」
「為什麼?」她轉回首不敢再看他,正襟危坐,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蘇秉修搖搖頭,半恍忽地,「我為你而心痛。」他低喃著。
忽地伸出雙臂自她身後緊緊環住她,讓她顫抖的身子依偎入他溫暖的懷里,」別問我為什麼,我也不明白。」
他突如其來的行止令她心跳狂野,呼吸凌亂,嗓音卻梗在喉頭,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我一听冬梅說你曾經吐血,便一心一意只想來看你。」
他輕聲低語,恍若陣陣悠然嘆息,「我知道自己說過不想再見到你,可我忍不祝」她倏地呼吸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