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表哥……」白蝶低低喊著,語調糾結著深沉痛苦,「你在哪兒?表哥……」
「我在這兒。」他連忙轉身,在她床榻邊坐下,握往一雙在空中揮舞的冰涼玉手,「別擔心,小蝶,你很快會好的。」
冰涼的玉手緊緊扣住他,像溺水的人緊緊攀住啊木一般,「別走,表哥,別走。」
「我不定。」他不覺一陣心疼,「我在這兒陪你。」
「別離開我,表哥,小蝶不要你走……」她痛苦地轉著頸項,朦朧吃語著。
「好、好,表哥不走,一直在這兒陪你。」他低柔誘哄著,「你乖乖睡啊,好好睡一覺醒來就會舒服多了。」
「不許走,小蝶醒來要第一個看到你……」
「沒問題,我保證你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人是我。」他握緊她的手靠著自己面頰,低聲說道,「快睡吧,快睡吧……」李冰靜定望著這一幕。
她靜靜地、默默地望著,拒絕去分析那忽然竄上心頭的復雜滋味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不想知道,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去厘清那樣的滋味。
不干她的事,這一切——他對白蝶的關懷、急切的承諾都不干她的事。
不干她的事。
她悄悄轉身,翩然離去。
※※※
「你說怪不怪?」
「什麼怪不怪?」
「公主和咱們家少爺啊。」
傍晚,兩名縣府的婢女端著剛剛煎好的藥,一路穿廳過廊,往西廂白蝶房里定會,一面走,一面細聲交談著。
「哪里怪?」
「你看不出來嗎?」先開口的紅衣婢女仿佛不可思議地挑眉,「咱們少爺對公主殿下似乎淡得很,先前我悄悄打听過,听說少爺從成親以來一直都睡在自己的書房呢。」
「什麼?」另一名身著青衣的婢女總算被挑起了興趣,「怎麼回事?」
「我哪知道怎麼回事?」
「你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少爺這兩天一回府便往表小姐房里跑,照顧得可殷勤呢。」
「我看少爺肯定還是比較喜歡表小姐!」紅衣婢女還待繼續發表高論,迎面立定她跟前的娉婷人影驚得她全身一顫,「公,公主殿下!」
李冰定定地瞧著兩名不知天高地厚的丫環,神色淡漠,看不出是嗔是怒。
可她雖然一句話也不說,淡然的注視也夠驚得兩個丫環站立不穩,雙手不停發顫,差點把湯碗里的藥也給灑了出來。
李冰微微蹙眉,下意識地便接過紅衣婢女手中的托盤。
「公主……」兩名婢女瞧著她莫名其妙的行止,皆是神色惶恐。
「湯藥由我來送吧。」她只是這麼輕輕一句。
但一直站在她身邊、強忍著滿腔怒氣的冬梅可按捺不往了,「殿下,這種事怎能勞煩您?」
「無妨。」李冰搖搖頭,深不見底的美眸再懶得朝兩名丫環掃上一眼,逕自轉身,翩然朝西廂行去。
她走得如此飄然,絲毫沒注意到原該亦步亦趨跟上的冬梅竟然沒主動隨侍,任她一個人端著藥碗,穿過小庭園。
這一路,可嚇壞了縣府的男僕女婢,不敢相信一名堂堂公主竟然親自端盤送藥。
他們怔怔地望著,不敢出聲,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皆是屏氣凝神。
李冰可不管下人們震驚的目光,自顧自地走著,終于來到西廂,在白蝶房門前靜靜站定。
房門沒合緊,只稍稍掩著,她皓腕一揚,輕輕推開,蓮步跟著輕移。
透過淡粉色的門簾,首先映入她眼的是蘇秉修靠著桌邊打盹的身影。
他雙手支著頤,側面線條掩不住疲憊,濃密的眼睫緊閉,形成兩道淡淡的陰影。
李冰默默凝視他,心髒不覺一緊。
才兩天不見,他怎地便清減了一些?
難不成這兩天他都是一下朝便趕來這里,不分日夜地看顧白蝶?
他直對她如此關懷,連一刻也舍不得撇下?
那是自然,因為她是他心上人啊。
李冰驀地一凜,強迫自己拉回恍惚的心,嘴角卻在無意中拉起了半無奈的弧度,連她自己也未察覺。
她將托盤輕輕在桌上擱下,咬著下唇,考慮著是否要喚醒他。
可眸光一直在他帶著淡淡疲倦的面容流轉,不知怎地便再也離不開,順著他微微揪著的濃眉一路而下,停在那張厚簿適中的好看方唇。
從未曾如此細看一個男人的嘴唇,她怔忡著,好半晌的時間腦海仿佛一片空白,胸腔似乎空落,又像是漲滿某種想望,拉扯得她既難受又迷惘。
她仿佛想要什麼,又不確定自己想要什麼,只能怔怔地瞧著他,瞧著他好看的嘴唇。
直到一陣申吟聲驚醒了她。
「表哥,表哥……」
她驀地旋身,覺原先靜靜躺在床榻上的白蝶翻了個身。
仍然蒼白的唇瓣一開一合,模糊囈語著。
懊喂她喝藥了嗎?李冰猶豫著是否該喚醒蘇秉修喂他表妹喝藥?
她這麼轉著念頭,但一想到要打擾這兩天難得得空小憩的他,又一陣不舍,才在猶豫間,床上的白蝶忽然眨了眨眼瞼,幽幽清醒了。
「你怎麼會在這兒?」白蝶一雙漂亮的鳳眼凝住她,帶著不敢相信,又似乎有某種敵意。
「我送湯藥來。」李冰靜靜一句,指了指桌上隱隱冒著蒸氣的湯碗,「你要喝嗎?」
「當然。」白蝶語音有些尖銳,「我的病還沒好呢。」
「我知道。」李冰頷首,不去理會她語氣為何帶有防備之意,逕自小心翼翼地掀開還有些燙的湯碗蓋,左手五指抓緊了湯碗邊緣,右手則拾起湯匙。
白蝶瞪著她盈盈走近的身影,「你要喂我喝藥?」
「你不能自己喝?」李冰認真地問道。說實在話,她不懂得怎樣喂一個人喝藥。
何況,身為公主的她照理也不該喂一個身分地位比她低的人喝藥。
「別,別開玩笑了,我連湯碗都端不動。」
「哦。」她茫然應道,秀麗蛾眉微微顰起。
這麼說白蝶一定要人喂湯藥了。
罷了,就喂她喝吧。問題是……她做得到嗎?
應該不難吧,只要拿湯匙在碗里輕舀上一匙,吹涼了它,再送入白蝶嘴里就成了。
應該不難才是。
她想著,下意識亦如此做之後,白蝶尖叫起來。
「我不要你喂我,你走開!」她揮舞著手,有些狂亂地,「你會燙著我。」
她會嗎?李冰蹙眉,芳唇微微一啟正想解釋時,身後揚起一陣微微沙啞、還帶著睡意的嗓音。
「怎麼回事?」
是蘇秉修,他醒了。
「表哥,表哥!」白蝶仿佛遇著了救星,」公主要喂我喝藥,我不要她喂我!」她喊著,手臂忽然用力一揮,打翻了李冰小心翼翼扣在指間的湯碗。
湯碗落了,碎了,湯藥全流了出來,溢滿一室藥香。
這下可將蘇秉修完完全全自睡夢中驚醒,他驀地起身。
迅速拉過李冰手腕,「怎麼樣?有沒燙著?」他一面問,一面前後翻看,細細檢視著。
「沒、沒事。」李冰勻著呼吸,神智一時還未從打翻湯藥的淡淡驚愕中回轉。
蘇秉修檢查完右手,又拉過她左手細看,確認她沒被燙著後,湛然黑眸忽地一陣流轉,雷電掃過她全身後停住她姣好的面容。
他英挺的劍眉一軒,「你在這兒做什麼?」
「我……送白姑娘的湯藥過來。」
「送湯藥過來?」他眸子忽地一黯,眉頭鎖得更緊了,「這不是你該做的事。你可是個公主啊,這些事情讓下人做就行了。」
她知道,當然知道這些端湯送藥的事並不是身為公主的她該做的,但,也沒有理由她一定不能做啊。何況她又真想這麼做。
「我想幫忙——」
「幫忙什麼,你根本不習慣做這種事!」他低斥著,語氣更加嚴厲,「瞧你連湯藥都打翻了,萬一燙著了自己、燙著了小蝶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