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李琛,今日可得好好慶祝,你娘子找回親哥哥,你也順便多了個大舅子啊。」夏停雲語聲爽朗,嘴角勾著不懷好意的微笑,「來,我敬你一杯。」
李琛瞪他一眼,「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心里些什麼念頭,休想興風作浪!」
「我哪有?」夏停雲仿佛無辜地聳肩,朗朗星眸轉向蘇秉修,「蘇兄也為夏某分辨分辨啊。」蘇秉修微微茫然,「在下不甚明白……」
「李琛是怕我教你壞他好事。」
「教我?」
「是啊,比方叫你妹妹沒事別對那家伙那麼好,偶爾也得拿出妻子的手腕治治他——」
「哈哈!」李琛俊眉一掀,截斷好友話語,「你這家伙,別因為自己被娘子治得死死的,就挑撥月牙兒也這麼做。」
「這是什麼意思?」一旁靜听許久的喬翎終于忍不住插口,美眸瞪向李琛,燃著不可小覷的火焰。「你暗示我是只母老虎?」
「在下豈敢。」李琛連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小弟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嫂子那一巴掌呢。」
「你是欠打。」喬翎接腔,絲毫不覺愧疚。
「月牙兒,你也說句話吧。」李琛轉頭,可憐兮兮地瞧著妻子,「你姐姐欺負我呢。」
「活該。」月牙兒點點他的鼻尖,俏皮地一笑,「姐姐那巴掌是替我討回公道。」
、李琛驀地抓住她柔軟細滑的小手,「我也是因為太愛你才會誤會你嘛。」他故意苦著一張臉,抓著愛妻的小手撫向自己面頰。
「你做什麼?」月牙兒潔自若雪的面頰迅速染上嫣美紅暈,「大家都在看呢。」
「管他們呢。」一向風流自詡的李琛才不在意當眾調情。
「是啊,管他們呢。」夏停雲嘲謔地學著他語氣,一只猿臂卻也不安分地環住愛妻的肩膀,「翎兒,咱們可不能輸,讓他們瞧瞧我們的恩愛。」
「你有病!」喬翎瞪他一眼,嘴邊不知不覺爬上一抹笑痕。
蘇秉修瞧著兩對夫婦相互捉弄嘲笑,內心不覺羨慕起他們的和樂融融。他故意逸出一聲嘆息,「幾位也稍微節制一點吧,否側我這孤家寡人在這邊坐著可不是滋味。」
眾人這才發現冷落了今日的主客,紛紛不好意思起來,總算李琛首先找回嗓音,清了清喉嚨道︰「奇了,不是請天星也來嗎?怎麼這會兒還不到?」
蘇秉修愕然,「天星公主要來?」
這稱號最近耳熟得很,皇上早先有意將她許配給自己,而今日李琛也邀她赴宴。
「是啊,我昨兒個才接到她回帖的……」李琛喃喃說著,忽地眼眸一亮,迎向一名急急走來的婢女,「是天星公主到了嗎?」
「不是,是蘇公子的一封信。」
「我的信?」蘇秉修蹙眉,忽地心一緊,不祥的預感籠上心頭,連忙接過婢女遞來的信柬,迅速瀏覽。
月牙兒在一旁瞧著他忽青忽白的面色,不覺跟著一陣擔憂,「出了什麼事嗎?」
「小蝶病了。」蘇秉修簡單一旬,抓著信柬的手忽地收緊,用力到指節泛白。
※※※
李冰來到趙王府後花園時,見到的是混亂的一幕。
「放開我,你們放開我!」她見到李琛與夏停雲一左一右制住一個俊挺男子,後者正狂烈地掙扎著,「讓我去找小蝶,讓我去找她!」
「別傻了,秉修,你根本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怎麼踫得上啊?」
是蘇秉修。
她靜靜看著那張曾經在御花園里偷瞧過的容顏,看著當日冷靜鎮定的他今日卻激動若狂,仿佛遭逢極大變故。
是什麼變故讓一個冷靜堅毅的男子成了這副模樣?
她不解。
「你們放開我吧!就算踫不上我也得試試。」蘇秉修吼。
依然激動莫名,「這一路路途艱險,小蝶身子又不好,萬一出了事怎麼辦?」
「她既然說已經離長安不遠,想必過不久便到了,你就安心在這里等著——」
「我怎能安心?教我如何安心?她有病在身啊。娘也真是的,怎麼放她一個人獨自上京城來?」他繼續吼著,驀地神色一凜,「不成,萬一她不曉得來這兒找我怎麼辦?我得去找她……」
「她知道的,哥哥,信柬不都送到這兒來了嗎?」月牙兒焦急地勸說。
扮哥?
月牙兒這聲輕喚更加引起了李冰的興趣。新科進士蘇秉修竟是九堂嫂的哥哥?
她繼續听著月牙兒勸說,「她一定是在路上听說你高中進士,而且與我相認了,才會想到先讓人把信送到這兒來,告訴你她離京城不遠了。」
「可是……」蘇秉修猶豫著,劍眉緊鎖,黑眸炯亮,像是依然激動難安。
「這樣吧,秉修,我讓趙王府的侍衛出去四處找找。」李琛加入勸說,「我保證一定讓小蝶平安回到你身邊,這總行了吧?」
李琛這句話總算暫時平息了混亂的場面,蘇秉修仿佛也逐漸平靜下來,方才急促在額前跳動的青筋一根根隱去。
李冰沒有選擇在此刻現身,她怔怔凝望眼前總算平靜下來的情景片刻後,忽地旋身悄悄退離。
她一面走,一面低聲問著送她出花園的婢女。
「那位小蝶是誰?」
「是蘇公子的表妹。」
「是嗎?」一個表妹會讓他情緒如此激動,完全失了曾在父皇面前展露的冷靜氣度?她喃喃地,「一定是很重要的人。」
「可能是他的心上人吧。」
「心上人……」李冰重復,忽地心頭一緊,發起疼來。
怎麼搞的?為什麼會忽然心痛起來?她攏起翠眉,不覺伸手按住胸口,而呼吸也仿佛在瞬間梗住,不順暢起來。
為什麼會這樣?她忍著心口突如其來的劇痛,蔥蔥玉指用力捉緊胸前衣襟。
「好痛。」她微微喘氣,額前進出細碎汗珠。
婢女嚇了一跳,「怎麼了?公主。」
「送我回宮,」她聲命令,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可是……」
「快!」她強調著,強忍著劇痛,拼命想勻定呼吸。
直到無邊的黑暗終于攫住她。
※※※
不曉得過了多久,她才總算從漠漠黑暗中醒覺。眨了眨修長致密的眼睫,李冰一點一滴收回失去的神智。
她仿佛是忽然暈厥,驚動了趙王府里上上下下的人,急急忙忙用皇家馬車送她回宮。
但……怎麼會忽然暈了過去呢?她不明白。自己雖說是尊貴的金枝五葉,身子卻一向健朗得很,少病少痛,從小到大也只感染過幾次小小的風寒而已。
怎麼會忽然心痛若此,甚至于不支暈倒?
李冰輕輕嘆息,雙手一撐試圖直起上半身,水紅紗簾外傳來的隱約語聲卻止住了她的行動。
「王御醫,你說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是父皇。他壓低了嗓音,語氣不如為何蒙上濃濃憂郁。
「請皇上暫且安心,待微臣想想辦法。」
「教朕如何安心?唉,莫非當年那位真人說的不假,天星她……」皇帝重重嘆息,「怕是命不久長。」
紗簾內的李冰聞言一凜,不敢置信,澄澈的星眸透過簾帳,凝視著兩條微微晃動的人影。
「皇上,千萬別泄氣,公主不過是忽然心痛而已。」
「無緣無故怎會心痛?」皇帝的語氣仍是憂愁萬分。
「皇上,別再說了,留神公主忽然醒來啊。」
「我已經醒了。」李冰淡淡悠悠一句,如沁涼的秋風,舒緩吹向簾外。
簾外兩人都是一怔,一時愣在原地。
李冰起身,玉手一揚揭開水紅紗簾,如天際寒星的燦眸淡淡掃過一臉擔憂的父皇以及面色震驚的御醫。
「天星,你醒了嗎?」皇帝首先回神,止住愛女想要下床的身子,「先別動,馬上叫人進來服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