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斜了,金粉淡紫的霞光透過窗子灑落他身,襯得他高挺的身軀微微蒼茫。
「她是你的妻子?」
他搖搖頭,「她不是我什麼人。不是我妻子,不是我未婚妻,也不是我女朋友。」
他說話的生氣寂寥,齊思思心底一陣不忍,「那為什麼……你要這樣堅持等她?」
他沉寂半晌,「因為我想對她說一句話,一句我早就該說的話。」
「什麼話?」
「我愛她。」
「我愛你,殷森,你听見了嗎?」
清晨,齊思思捧了一盆綻著淺淡香氣的迷迭香,輕輕置落在殷森床邊。
「這是我買來送你的哦,答謝你從前在日本送我的那一盆。」她淺淺笑著,面容燦若春花,一面在他床邊坐下,「喜歡嗎?」
「今天外頭的天氣很好哦,陽光普照,讓人的心情都忍不住飛揚起來。」她將眺望窗外的視線收回,重新凝定他,「你一定也很想快點醒來出去走走吧?我可警告你,我不會讓你安安心心睡覺的,總有一天非把你吵醒不可。」她俯,柔軟的紅唇俏皮地點上他鼻尖,「你拿我沒辦法吧?」紅唇依序點上人中、嘴唇、眉心,柔柔地游移著,「我決定從今天開始,每天都要對你說一次我愛你……你是不是不好意思啊?臉頰發熱哦。」她微笑抬起頭來,嘲弄般地凝睇他,忽地,唇邊的弧度一斂。
她連忙伸手,急促地按鈴。
護士小姐很快便出現,「齊小姐,怎麼回事?」
「他……他不對勁,」齊思思焦急得口齒不清,「體溫上升,臉色也比平常蒼白,前額還有些冒汗……」她幾乎崩潰,「他從不流汗的,就算怎麼危險的狀況,他……」
「冷靜點,齊小姐,冷靜點。」護士提高嗓音,「我想殷先生大概是發燒了,我馬上請醫生過來看看。」
「他會怎麼樣?」她緊張地拽著護士衣袖,「會不會是肺炎?「她曾經听說,像殷森一樣狀態的病人如果染上肺炎的話,死亡率將近百分之百……
「這個我們讓醫生來確定好嗎?別擔心。」
別擔心?要她怎麼能不擔心?她不能失去他的,上天為何要如此作弄她?在她好不容易重新燃起希望、振作精神的時候,給她如此致命的一擊?
「殷森,不要死,你听到了嗎?」她瘋狂地在他耳邊呼喚著,「你不能死,不許死,你听到了嗎?」
他不能死的,他是那麼好的一個人,那麼面冷心熱,善良溫柔的一個男人。
前幾天她在醫院巧遇一個年輕婦人,一個曾在東亞百貨與她有一面之緣的女人,她帶著感恩的心情告訴她許多事……
「齊小姐,那次真是謝謝你了。」婦人不停地身她道謝,「要不是你幫忙,我可能被抓到警察局去,你不僅替我求情,還送了我許多東西,我真的很感謝你。」
「沒什麼的,」對她不停的道謝齊思思有些承受不起,說實在的,要不是她主動提起,齊思思還真忘了數年前她在百貨公司里曾經幫過一個女人。「你不必這樣一直記在心里的。」
「我怎麼不記得?到現在我還深深記得那一天。」女人微笑,「我遇見了生命中兩個大貴人,你和殷先生。」
「殷先生?」
「他說是你的朋友。」
「你指的該不會是殷森吧?」她不敢相信。
「就是他啊。」
她不禁怔然。
是殷森——為什麼他那個時候見到她地不肯現身呢?過去究竟有多少次他曾默默隨在她身後卻不肯向她打一聲招呼的?
「為什麼你明知我在哪里,地不肯跟我見面?」
「因為我怕你有一天會恨我。」
傻子,真是不折不扣的傻子!
她怎會恨他呢?她永遠也不可能恨他的!
「殷先生跟齊小姐一樣都是好人,他听說了我被老公拋棄,一個人帶著孩子熬日子,從此便偷偷按月寄來生活費資助我,剛開始我還以為是那個薄情的男人寄的,後來才發現原來是殷先生……」婦人抹了抹眼中的淚,「是他怕我生活難過,才悄悄接濟我的。」
齊思思怔怔地听著,「他真好。」
「他告訴我是因為他本身也是在單親家庭長大的,所以很能了解單身母親的辛苦……」
是啊。她記得他是母親養大的,父親拋妻棄子,而哥哥又加入了黑道組織,所以他才會在那麼小的時候就必須分擔家計,在那麼年輕的時候就做遍尋許多辛苦的雜工,日日夜夜辛勤,無論身或心都完全得不到一點閑暇。
在當時,他那小小的心靈都在想些什麼呢?是不是渴望自己能像一般小孩一樣擁有一個平凡去幸福的家庭?
他一直如此孤寂,如此寂寞……
他不能死的!這輩子他連一點平凡的幸福都不曾享受,都不曾擁有,他怎能死?上天又怎能如此殘酷地帶走他?神為什麼總要帶走她最珍愛的人?
他不能死的——如果他肯,她願意傾一生所有時間心血為他營造一個幸福的家庭,她願意傾注一生的愛戀予他,全心全意呵護他。
他不能死的,至少該曾經擁有一絲幸福。
「不要帶走他,我求求你,別帶走他。」齊思思緊閉雙眸,全心全意地祈求著,「讓他活下來,讓他——」她呼吸一顫,眼角一顆珠淚悄然墜落,「讓他醒過來……」
她喃喃祈禱著、渴盼著,伴著細碎的呼吸與不曾停歇的淚水,終于,她盼到了身穿白袍的秦非走出加護病房。
她僵凝著身子,幾乎不敢听他宣判。
「他沒事了。」他一開口便讓她高高提起的心安全降落,「而且……」他微笑望她,「奇跡發生了。」
「奇跡?」她愣愣地問了聲。
「我們發現他有醒的跡象。」
終曲
「畫好了嗎?」
「還沒,再等一等嘛。」
「我已經維持這樣的姿勢很久了。」
「就再維持一會兒嘛,反正你現在也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殷森愕然,終究只能搖頭,嘴角不情願地牽起一絲淺淡的微笑。
記得他醒來那一天,她又哭又笑,淚水染濕他整個胸膛,燦亮明眸因為淚水的洗禮顯得更加璀麗,也更加引人心痛。
沒料到才過一星期,那楚楚可憐,嬌柔依人的她已然消失無蹤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活潑開朗,偶爾喜歡捉弄他的女人。
但一樣甜美。
殷森微笑地想,不論她在他面前呈現何種風情,永遠能令他為她而悸動。
就算她為了替他畫一張素描,不惜強迫他整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小時,甚至還嘲弄他反正身體虛弱無法動彈,他一樣為她心動,一樣舍不得稍稍違拗她。
終于,齊思思長長吐了一口氣,露出大功告成的滿意神色,「好了。」她獻寶似地將素描簿遞給他。
他凝望著素描簿上他的臉龐,心髒一緊。
雖然是淡淡勾勒幾筆,但任何人都可以輕易認出簡單的線條中隱蘊的極度深情,任何人——都可以由畫里他恍若子夜般幽深的黑眸辯出她傾注其中的無限愛戀。
「就這樣花了一個多小時?」他故意挑眉嘆氣,「我還以為至少畫出湯姆克魯斯或奇諾李維呢。」
「我技術有限嘛。」她完全不介意他的嘲弄,只是俏皮地吐吐舌頭,星眸熠熠生光,「何況他們也比不上你。」
他心一牽,「是啊,他們是比不上我臉色蒼白。」
他的自嘲似乎取悅了她,瞬間灑落一串水晶撞擊般清脆悅耳的笑聲。
半晌,她終于停住笑聲,認真地說道,「你會恢復健康的,殷森,很快。」
她亮燦的眸底反照出對他的濃濃愛意,他感動莫名,「這兩上多月多虧你了,若不是有你細心照料,我恐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