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一臉憔悴的年輕婦人像要哭出聲來,急急哀求著,「我只是想為我兒子買一件外套,天氣這麼冷。」
「你若想買的話可以付錢啊,何必用偷的?」
「對不起,我……是因為……我付不起。」
「付不起就別上百貨公司!地攤有的是外套。」
「我……希望他穿好一點,他已經感冒很久了,他很怕冷……」婦人愈說愈小聲,在看見售貨小姐毫不容情的眼神時,她知道自己難逃被送進警局的惡運了。
殷森心髒一痛。他認得那種絕望的神情,小時候母親曾經不只流露過一次,那只是一個絕望的母親,為了自己的孩子不惜做出傻事……
「這個給我。」他看著售貨小姐冷淡地搶過婦人手中的小外套,正想挺身而出時,一個溫柔清亮的嗓音揚起。
「怎麼回事?」
他瞪大眼,望著那個他從沒料到會出現在此的女人,她語音細柔,容顏與他每一次見到她時一般清麗可人。
幾乎是出自反射動作,他立即讓自己的身子往暗處一隱。
「齊小姐,你來逛百貨公司?」售貨小姐的語音中有著驚喜,以及某種熱切討好的意味。
「我想買一些禮物送我佷子。」她清清淺淺的微笑,接著將話題轉入正軌,「這位太太做了什麼嗎?」
「她偷衣服!而且應該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是第一次,小姐,我並不是故意的,我……」年輕婦人語音著急顫抖,面容溢著濃濃的懇求,「我的兒子……」
「我知道。」齊思思拍了拍婦人的手,嗓音帶著安撫的意味,「你別擔心。」她轉向售貨小姐,「看在我的面子上,這一次就算了好嗎?」
「可是齊小姐——」
「拜托你。」
「我怕經理不放過我。」
「我會跟他說一聲。」她微微一笑,接著轉向婦人,「你可以走了,下次別再這麼做了。」
年輕婦人點點頭,眼眶微微濕潤,「謝謝你,小姐,謝謝。」她轉過身,迅速奔向樓梯。
他迅速跟上,繞過另一頭,在八樓與九樓的樓梯間追上她。
她面向牆,顫抖的身子說明她的自覺羞辱。他默然立在她身後,听著她心碎哭泣的嗓音,不知該說些什麼。
接關,她轉過嶴,在看到他時一雙眼眸驚恐地圓睜。「你是誰?是他們叫你來的嗎?他們改變主意了,要抓我進警察局?」她拚命搖頭,「不要!求你們放了我,我不能坐牢,我的孩子還小——」
「沒有人要抓你進警局。」他捉住她胡亂揮舞的雙手,堅定的語音有著不容置疑。
「你不是……」她瞪著他數秒,「對不起,對不起。」她垂下頭,又開始哭泣。
「你沒有丈夫嗎?」
她淒然搖頭,「他拋棄了我們母子。」
又一個拋棄妻子,不負責任的男人。
他忍不住皺緊眉頭,陰沉的面色顯露著憤怒,他連連深呼吸,很不容易才令自己的心情平靜下來。
「跟我來。」他簡單一句,帶著年輕婦人下樓。
「去哪兒?」她驚慌地問,「你要帶我去哪兒?」
他沒有回答,只是一逕拉著她走,直到在一樓被兩名警衛攔住。
「做什麼?」他蹙眉問道。
兩名警衛見到他陰沉的神色,都是一陣不自覺的顫抖,好一會兒才恢復了說話的能力。
「先生,請不要誤會,我們只是想向這位太太說幾句話。」
「什麼、什麼事?」她慌亂不已,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齊小姐請你等一下。」其中一名警衛微笑答道,語音方落沒多久,一陣急促的高跟鞋聲便從他身後傳來。
「這是給你的,太太。」售貨小姐將一個大大的袋子塞入她懷里,「是齊小姐送你的。」
「齊小姐?」婦人接過袋子,惶恐地打開,倏地倒抽一口氣。
那里頭是幾件兒童毛衣,一雙小手套,以及一件相當保暖的羊毛外套。
「謝謝,謝謝……」
「你在想什麼?」車門打開的聲音驚醒了他,帶著笑意的甜美嗓音揚起。
想你是一個天使。他在心中回答,望向她晶瑩細致的臉龐,看著在她唇邊若隱若現、調皮跳動著的笑意。
那是屬于天使的笑顏,一個雖然高高在上,卻純真善良的天使。從十八年前那一夜到今日,她純善的心從未改變。
而他們之間的地位也依然未變,她是出身高貴的千金小姐,他什麼也不是。
他閉了閉眼。
如果這十八年的奮斗並未改變一絲一毫他倆之間身分地位的差距,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執著努力這麼久,從一個一無所有的窮小子,成為今日掌控一家保全公司的負責人。
是為了更接近她?
不。他倏地收緊手指,緊緊地扣住方向盤。
他明知自己不能接近她的、可以遠遠地看她,可以保護她,就是不能冒險走入她的生活。
因為他怕有一天,他終會傷害她。
第三章
一個半月了。
殷森將視線從窗外成比例縮小的街景拉回,合上雙眸,試圖揮逐腦海糾纏不清的影像,無奈影像卻愈加清晰。
一個半月了。不知何時他養成了數日子的習慣,從上回見到她後便一直計算著流逝的光陰。
她燦爛的笑容,明媚的星眸,以及安靜甜美、毫無戒備的睡顏。
他不該想她的,不願自己像個昏了頭的傻子似地回味著她一顰一笑,但卻怎樣也無法克制自己別去想。
或許已經習慣了想念吧。
從許久許久以前開始,思念她便已成了某種習慣,某種戒不了的毒癮——尤其在曾經那麼近距離地凝視她的睡顏後。
他真的不該想她的,她不是他應該念在心頭的人。在這世上,沒有人應該讓他牽掛在懷,尤其是她……
「殷先生。」一個不輕不重的聲音在他身後揚起,蘊含著某種迫切的語氣。
他心神一凜,旋過皮制高背椅,凌銳的眸光射向來人,「什麼事?」
「有件事向你報告。」說話的是一位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平頭、濃眉、大眼,長相相當俊秀討喜,只眉宇間還少了幾分歷練。
「說。」他淡淡頷首。
年輕人遞給他一份印刷粗糙的雜志,「我發現了這個。」
「什麼?」他漫應著,但臉色在眸光迅速掠過封面一則標題後立即沉了下來,「怎麼回事?」
「她好像被小報的狗仔隊給盯上了。」年輕人攢緊眉頭,翻開雜志某頁,巧笑倩兮的麗人身影赫然入目。
是齊思思!
殷森無法克制心神激蕩,他瞪著那張被完美定焦的清麗容顏——她正微微笑著,抬頭凝望著某個只拍出背影的男人,完全沒注意到自己已成為鎂光燈的焦點。
「這張相片是她參加黎之鵬的婚宴時被拍下的,和她共舞的男人就是——」
「黎之鵬。」殷森接口,語氣十足肯定。
雖然這張相片只拍出了背影,他仍能從身材特征肯定那男人必是黎之鵬。他能輕易認出她身邊每一個人,尤其是黎之鵬。
「不只這個,他們還拍到了她回家的照片,」年輕人翻過頁,指著另一張相片上正笑著和管理員打招呼的齊思思,「這是她進社區大門的時候。」
他們連她住哪里都拍到了?殷森一凜,迅速搶過雜志。
雖然並未明白照出門牌號碼,文章內容也未曾提及她住處地址,但有心人很容易便能按圖索驥。
懊死的!為什麼這些人要追蹤她的私生活?連她的住處外圍都拍到了,下一步該不會準備闖入她家偷拍她居家照片吧?
混帳!
年輕助理似乎看出了他的不悅,小心翼翼地開口,「可能是因為她最近名聲響亮吧。自從她領導警方偵破上回的連續殺人案後,不少民眾都對她為超級女檢察官,對這種又能干又漂亮的女強人好奇得很,尤其是她家世又不同凡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