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都認為他是個一無是處的浪蕩子!
一念及此,他笑聲忽地一斂,只余灼亮的眼神蘊著淡淡的嘲諷。
昂起頭顱,他讓自己深幽的黑眸堅定地回應齊浩天冰冽的眸光,接著,嘴角微微彎起,高舉雙手將那薄薄的支票一分為二,從中撕裂。
兩片紙以極佳的弧度劃過空中,墜落地毯上。
「听說你簽了離婚協議書?」
听見這句充滿強烈質疑的問話時,嚴寒並沒有自辦公桌上抬起頭來,而是繼續核對方才秘書交上來的文件。
「回答我啊,該死的!」黎之鵬沖上前用力敲他辦公桌,震得檔案一陣跳動,「你是不是簽了離婚協議書?」
「是。」他終于悶悶地應道。
「為什麼簽?你真準備跟晚兒離婚?」
他不語。
「你成啞巴啦?」黎之鵬怒意更盛,「回答我啊。」
他忽地抬起頭來,「是!我準備跟晚兒離婚!」
黎之鵬一窒,因為他近乎咆哮的嗓音以及銳氣逼人的眼神,「為什麼?」
「因為這椿婚姻已經沒有持續的必要了。」
「為什麼不能持續?」
「因為我達不到她的要求,還要這場婚姻作什麼?」
「什麼要求?」黎之鵬皺眉。
「安撫她的父親!」嚴寒吼道,「既然跟我結婚一點也不能令齊浩天安心,晚兒還有必要繼續與我持續這場婚姻嗎?」
「你!」黎之鵬雙眉緊鎖,銳利的眼神直逼嚴寒,「你和晚兒結婚只是為了讓齊伯伯安心?」
「是又怎樣?」
「天!」黎之鵬倒抽一口氣,忽地將一本雜志摔到嚴寒面前,「那麼這上頭說的是真的羅?你跟晚兒的婚姻只是一場交易?」
「什麼?」嚴寒聞言呼吸倏地一緊,急忙拿起雜志翻閱,在見到以一整頁刊登兩人結婚照的專題報導時,他臉色立即一陣蒼白,不禁低聲詛咒,「該死的!這是誰做的好事?」
「顯然是那個叫丁維安的女人。」黎之鵬冷冷地回應,「不過她說的也是實話,不是嗎?」
「當然不是!那女人會地胡說八道!」嚴寒瞪好友一眼,高聲怒吼,「該死的,丁維安竟然在周刊上胡言亂語,她竟敢這樣傷害晚兒!」
黎之鵬完全沒被他的氣勢震懾住,「告訴我你對晚兒究竟是什麼心態?」
嚴寒慕地咬住下唇,他揚眸回應好友精銳的眼神「我愛她。」她終于低喃一句。
「我就知道。」黎之鵬銳氣逼人的眼眸終于閃現一絲笑意,他滿意地點點頭,仿佛一切早在意料之中,「你打算怎麼做?」
嚴寒卻沒有立即回答,雙眸依然瞪著雜志。
「嚴寒,你該不會打算就這樣坐視不管吧?」
「當然不會。」嚴寒語氣堅定。
接著,他伸手執起話筒,迅速撥了個號碼。
「你打給誰?」黎之鵬問道。
他沒理他,按下按鈕讓電話聲音流泄出來。
不久,清楚明快的女性嗓音清晰地傳送到兩人耳際,「喂,訪問哪一位?」
「我是嚴寒。」
「嚴先生!」女人似乎很訝異接到他的電話,語音微微揚高,「有何指教嗎?」
「听說我最近成了一則小道消息的主角。」
「我們都听說了。」她小心翼翼應。
「我想提供你一個獨家專訪的機會。」他語氣平淡,「有興趣嗎?」
「獨家專訪?」她仿佛不可思議地驚叫起來。
「或者我應該把這個機會讓給別人?」
「不,嚴先生,請務必將這個機會留給我。」她反應迅速,「能夠訪問你是我的榮幸……」
一分鐘後,兩人的對話結束,辦公室內重新恢復靜寂。
黎之鵬首先開口,「這就是你補救的方法?」
「不錯」。
「你打算說些什麼?」
嚴寒沒回答,湛幽的黑眸只是盯著周刊雜志上的照片。
不知怎地,在這樣混亂的時候他的眼楮竟還是忍不住被照片上巧笑嫣然的她深深吸引。
從她舉世無雙的透明眼眸,到胸前靜靜躺著的素心蘭練墜。
她總是戴著那單項練,那串黎之鶴送的項練。
她現在依然戴著嗎?
齊晚兒伸手到頸後,解下十年來從不離身的項練。
已經沒有任何事物可以阻隔她與這個世界,不論是鋼琴或是這串素心蘭項練。
她將練子輕輕放在掌心,看著嵌著鑽石的素心蘭靜靜躺在那兒,眼前一陣朦朧,恍若一朵獨自挺立的素心蘭正幽幽綻放她面前。
只有遺世獨立,只有文靜素雅。
她在欺騙誰?一顆淚珠沿著臉頰墜落,玫瑰唇角卻揚起淡淡自嘲笑意。
她從來就不是真正能夠享受孤獨的素心蘭啊,不是永遠無怨無尤,靜靜獨立于空谷的素心蘭!
她一直在等待,渴盼著有人能幫助她開啟心門,能真正踫觸她內心,能真正解救她免于沉淪寂寞苦海。
她不要這個世界只有聲音,只有鋼琴,只有她。
她要一個真正了解她的人。她要一個能發現總是靜靜躲在角落里的地,將她視為世間唯一的人。
她——要他。
她忽地咬嚙下唇,用力之猛幾乎滲出血來,但她絲毫無所覺。
因為強烈的心痛早已麻痹了她所有的知覺。
在重見光明之後,才發現自己不能忍受著不到他。
她從前究竟是怎麼忍受的?怎麼忍受只听見他的聲音,只能憑感覺猜測他的一舉一動,怎能忍受著不到他俊逸的臉龐每一個最微妙的情緒變化?
她怎能忍受看不到那雙黑眸,那對只要一瞥便足以深溺其中的幽深寒潭?
當他的每一條最細微的紋路都深深刻在她心版,她才驀然了悟自己曾錯過許多,而這番了悟帶來了更深沉強烈的渴望。
那麼,他笑起來會是怎樣的呢?俊挺的眉峰糾結時又會怎樣讓人心痛?如果那深不見底的寒潭圈住她時,會是怎樣讓人心慌意亂的感覺?
他走起路來的姿勢是怎樣的?閱讀書本時會是極端專注的模樣嗎?他听不听音樂?如果讓他听她彈琴,臉上會顯現怎樣的神情……。
每一個問題都將她推往另一個問題,每一個無法填行的渴望都帶來另一個更加強烈的渴望。
看得見原來也是一種痛苦。
她看世間的不完美,看見自己的脆弱;更折磨人的是,雖然看得見卻看不到自己最渴望見到的人。
這樣的痛苦她無法承受,真的沒有辦法——「晚兒」
一聲低啞急切的呼喚催促地揚起頭來,眸光瞥向那個剛剛踏入她臥房的老人,他面色奇特,握著一本雜志的手不停抖顫著。
「爸爸。」她靜靜凝望他,靜靜開口,「如果你是來要我簽離婚協議書的,我已經說過很多次了,我現在還不能離婚。」
「為什麼不能?」齊浩天噪音抖顫,這兩天與她的交涉實在令他大惑不解,他不明白女兒為什麼明明不想見那個男人,卻又一直不肯簽離婚協議書。「晚兒,我實在搞不懂。」
「有一天我會簽的,但不是現在。」
「為什麼不是現在?你要什麼時候才肯簽?」
到東亞真真正正步上軌道的時候,到嚴寒即使失去齊家女婿這個身分仍然不會失去所有的財務援助,得到銀行團全心信任的時候。
齊晚兒別過頭,不願告訴父親她內心的掙扎。
她不願現在離婚,因為她知道東亞仍然需要齊氏,因為她知道自己的身分目前對他尚有利用價值。
只要她還能幫助他,她就會竭盡全力。
但父親不會了解的,他不會了解他這個口口聲聲說不想見到嚴寒的女兒其實極端渴望見他,卻又自卑地了敢見他。
因為她愛他,但卻不值得他愛。
為什麼到現在才恍然明白呢?早在剛認識他不久她便愛上他了,所以才會一直不停地追尋著他,所以才會向他提出這椿契約婚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