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想見,當這篇來訪報導登出來時,這本婦女雜志的讀者們會有多興奮、多羨慕。
因為她們和她一樣,都只能躲在一角旁觀一切,即使在最狂野的夢里,恐怕也想像不到這些。
她們都只是平凡人而已,平凡得每個月要是沒有固定的薪水入帳,就不知下一頓飯著落何處。
「小姐,需要服務嗎?」
徐清曉驀地身體一僵,呼吸跟著一窒。
「來點香檳?」
她一放松,長長吐了一口氣,緩緩旋過身,一面在臉上掛起一抹燦爛的微笑。「謝謝你。」她自侍者盤中取了一杯香檳。
他似乎好奇地瞥了她一眼,卻只留下一個禮貌的微笑,便輕悄悄地離去。’
徐清曉猜疑著他的心思,他看得出她其實並不是這場晚宴的貴賓,而是用某種卑鄙的方式才得以混進來的嗎?
她猛然飲了一大口香檳,讓酒精鎮定自己紊亂的心跳。
她並不後悔。雖然她的確是在一次來訪中竊取了屬于她探訪對象的邀請卡才有辦法混進這里,但只要能讓她取得獨家報導,怎樣卑鄙的手段她都不介意。
她需要在工作上力求表現,才能從工讀生升為正式員工,她需要一份穩定的薪水。
為了活下去,這小小的盜竊行為算得了什麼?
「對不起,小姐,能讓我看一下你的邀請卡嗎?」
一個低沉而公式化的嗓音直沖她面前,她眨眨眼,看著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站在她面前。
他什麼時候來的?她左顧右盼,在視線接觸到剛剛的侍者後一陣恍然,一定是他通風報信,告訴管家有可疑分子闖進私人晚宴。
懊怎麼辦?徐清曉咬住下唇,一面努力克制不規律的心跳。
「邀請卡。」男人臉上仍保持禮貌的笑容,但語音已逐漸冷淡。
「你要看我的邀請卡?」她強自鎮定,盡量使語氣顯得諷刺,
「我不曉得這里還像火車一樣要查票的。」
「對不起,我們只是想確認一下。」
「確認什麼?」她提高語音。
「確認有沒有不該進來的賓客混進來。」
他顯然完全沒有被她騙倒——徐清曉在瞧了自己身上那套簡單的白色連衣長裙後也只能無奈認命,畢竟她這身寒酸的打扮和在場這些名門淑女相比是遜色太多了。
她暗暗在心中嘆息,盡量以氣定神閑的態度自黑色皮包內取出那張她偷來的邀請卡,遞給正緊緊蹙眉的男人。
他……不可能發現卡片上的人名不是她吧?徐清曉心跳狂野,祈禱著這男人不認識那個原本應受邀來此的女強人。
他接過邀請卡,在迅速溜了一眼卡上的人名後忽地唇角一彎,原先還假裝溫和的眼神瞬間凌厲起來。
「這張並不是你的邀請卡。」他簡單一句,語氣冷淡。
「何以見得?」徐清曉冷靜地反問,雖然她早已尷尬地想找個地洞躲起來。
「我認識李小姐。」管家的神情要笑不笑的,「你以為我會相信堂堂廣告公司的創意總監看起來會像一個年紀才剛過二十的小女孩?」
徐清曉長吁一口氣,臉頰早已不受控制地滾燙著,一雙握在身後的手得費盡全力絞緊才不至于抖得太厲害。
「對不起,我……」就連語調也是令她憎恨的顫抖,「我只是進來采訪……」
「我必須請你出去,小姐。」
怎麼可以?她甚至還未見到今晚宴會的男主人呢,听說他在商界是眾女子仰慕的大眾情人,台灣最後一個身價高昂的單身貴族,她非拍到他的照片不可!
「能不能請你通融一下?」徐清曉痛恨自己必須這樣向人請求,「只要再等幾分鐘——」
「對不起,這是我的職務。」他毫不容情,兩只手臂立即托住她。
「不要這樣!」她低聲叫著,一面試圖掙月兌他的掌控,「拜托你......」
「小姐,請你別逼我用強的。」他用力抓住她雙臂,一面低頭在她耳邊警告著,「我不想在這麼多人面前讓你丟臉。」
「可是我……」徐清曉還想再掙扎,卻在雙眸接觸到周遭時全身一僵。已經有些人注意到這邊的狀況了,正瞪大好奇的眼眸望向她。
那眼神仿佛是單純的好奇,又似乎帶著不懷好意的嘲弄。
徐清曉咬著牙,拼命忍住因為強烈的尷尬與羞辱而要奪眶而出的淚水;他們就那樣看著她,就像看著一頭在動物園柵欄里掙扎的野獸一般……
「這是怎麼回事?」
一個清朗的聲音忽然在這一片混亂中拔眾而起,徐清曉感覺到那個緊抓住她的男人手勁一松,向聲音來源望去。
「大少爺,」他恭恭謹謹地喊了一聲。、
徐清曉隨著他揚起眼簾,卻在接觸到一張俊秀端正的臉龐後一驚。
是那個男人!在那個雨夜冷酷傷她的男人!,
他正蹙眉凝視著她,神情帶著某種深思。
她重重喘氣,帶著極端的驚慌與羞愧——他認出她了嗎?他這次又會用什麼樣的方式侮辱她?
他終于別開定住她的眸光,轉向管家,「為什麼對客人那麼無禮?」
「大少爺,這個野丫頭不是我們的客人,她不曉得用了什麼樣的方式混進來……」
「誰說她不是我們的客人?」她看見他輕輕挑眉,溫暖的嗓音讓她微微一愣。
避家莫名所以,「可是大少爺,她沒有邀請函……」
「她是我的學生。」他對管家微笑,眸光溫煦地掃過徐清曉,「是我請她到這里來找我的。」
徐清曉一愣,他說她是他的——學生?他為什麼這麼說?
「是大少爺的學生啊。」管家喃喃地,眼光分別在兩人身上停留一會兒,看得出他並不相信主子的說詞,但最後他仍是點點頭,禮貌地告退。
在他完全消失在兩人的視線後,徐清曉抬頭防備地望著剛剛救了她的男人,「你有什麼目的?」
「目的?」他似乎挺驚訝她的用詞,微微一愣。
「告訴你,那天晚上的事確是一個會誤。」她的語氣尖銳不善,
「你要想用這種方式跟我談交易,絕不可能!」
「交易?那天晚上?」他更加迷惑了,「我見過你嗎?」
他忘了?他竟然忘記曾經見過她!
徐清曉自嘲地撇撇嘴角。也對,人家是有錢的公子哥兒,怎
會記得她這種見不得世面的野丫頭!
「小姐,」他雙手放上她的肩,凝視她的眼神真誠而溫暖,「能不能告訴我怎麼一回事?」
徐清曉全身一陣戰栗,仿佛通過高壓電流,迅速甩開他的手。
她拼命調勻呼吸,直過不好幾秒才重新揚起眼簾瞪住他,「你或許不記得,但我可是深深記著你那晚對我的侮辱。」她咬牙切齒,「或許我只是一個沒見過世面的鄉下姑娘,但我也有自尊的,不會讓你有機會侮辱我第二次!」
「我侮辱了你?」他皺起兩道好看的濃眉,「小姐,你是不是認錯人了?」
「我認錯人?」徐清曉提高語音,一陣怒罵就要沖口而出,但在看清他溫和有禮的眸子時卻忍不住一怔。
這雙眼——看起來多麼溫暖怡人啊,和那晚的嚴厲冷酷大不相同。
莫非她真的認錯人了?可是瞧他端正好看的五官,像刀刻過的俊逸臉孔,明明就是那個男人啊……世上怎會有兩個人如此相像?
「敝姓黎,黎之鶴。」他語氣溫和有禮,「小姐呢?」
「徐清曉。」在他和煦目光的誘導下,她不自覺地報上自己的名字。
「徐小姐,我確定我們以前沒見過面,我想你應該是誤會了。」
「誤會?」她蹙眉。
「或許你指的是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