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ang,」她鼓起勇氣喚他,「我可以坐在你旁邊嗎?」
他輕扯嘴角,「需要征求我的同意嗎?你不是這座校園的公主?」
她想他是在嘲諷她,「Yang你認為我不配嗎?」
「不配什麼?」
「不配被眾人如此珍寵。」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你是有那種氣質。」語畢,他忽然一躍而下。
「Yang,你去哪兒?」
「回宿舍。」
「不能多聊一會嗎?」她難掩心底一陣莫名的失落,「我是如此無趣的談話對象?」
他似乎頗覺稀奇地掃了她一眼,「這句話該是我說的。」
總是這樣冷。她輕吐著氣,一邊想要追上他的步伐,卻因為過于心急而失足。
他听見她落水的聲音,馬上旋回身子。
她放松肌肉,讓身體緩緩浮起。但他似乎以為她不會游泳,迅速地甩開外套和領帶後馬上跳下湖來。她被他的舉動驚呆了,不經意喝了口水,開始嗆咳起來。
這下子她看起來更像溺水的弱質少女了。
他一手托住她的肩,一手托住她的手臂,將她拉上湖邊。「你沒事吧?」
是她听錯了嗎?還是他的語氣真的顯露一絲驚慌?
她仍然未自震驚中回復,怔然許久,忽地,漾開一抹朦朧微笑,「謝謝。」
他看了她一會兒,眉頭忽然緊蹙起來,「你會游泳吧?」
「恩。」
「看來是我多事了。」他自嘲地。
「不——」
他驀然起身,走向他丟棄外套的地方,拾起西裝外套及領帶。
而她,忘著他的背影,驀地被一股強烈的鎮靜攫住。
他白色的襯衫濕透了,浮起一道道交錯的印痕。那是什麼?是某種因鞭笞而留下的傷疤嗎?他曾經遭受刑求?還是來自近親的虐待?或者……那些傷痕只是她的幻覺?
他回過頭,發現她目光的焦點。
「你看見了?」他迅速披上外套,旋回身子。
第一次,他深不見底的黑眸跳躍著某種情感。
「那是什麼?」她語音抖顫,「有人傷害你嗎?」
「不干你的事。」他的語氣足以令地獄結冰。
「告訴我怎麼一回事?」
他沒說話,冷冷瞥她一眼後轉身就走。
「Yang,別走!」她焦急地想喚回他,「告訴我究竟怎麼回事。」
他不曾回首,而她終究也只能痴痴地看著他的背影。
「為什麼逃開我?」她喃喃自語,「為什麼拒絕我的關懷?我是那麼想要了解你——」
但他依舊自她身邊逃開了。第三天,傳來他轉學的消息。他走了,就像來時一樣匆匆——像一朵浮雲,匆匆在她心湖映下光影後便倏然消失。
她還是無法查到他的來龍去脈,但她一直深信他倆必有重逢的一天。說不上為什麼會有這樣的預感,只是一種宿命的感覺。
在某個地點、某個時候,他倆將再度相會。到那一天,她會讓他對她敞開內心接受她對他的關懷。
第二章
季海舲看著楊雋在人群中怡然自如的模樣。
他變了。
在聖芳濟時他根本懶得同他人打交道的,現在的他不僅泰然自若地處身在名流間,甚至偶爾還能說一、兩個笑話。
是為了在商場上致勝所以學會了應付人群吧,這樣的社交技巧是每一位世家子弟都該具有的。
他變得仿佛容易相處,但她知道他的本性並未改變。或許他是學會了微笑社交的技巧,但那抹抿在他唇邊的嘲諷卻依舊存在。
他還未對任何人敞開內心。
確認這一點之後,她竟微微感到興奮。
「恭喜季小姐,據說此次盛威與日本技術合作開發生物科技完全是由你一手主導的。」一個男人舉杯朝她一敬,「年紀輕輕卻如此能干,了不起。」
「多謝謬贊。」她盡力使唇邊的微笑溫雅柔美,與他輕輕踫了下酒杯,並且注意到他的眼神掠過一絲仰慕。
這男人並不在她的宴客名單上,她邀的是他的長官,而他代表出席。或許是因為盛威一向不與在野黨多相往來,也或許是因為他的長官不認為有與她一名小小女子周旋之必要。
季家一向與執政黨關系密切,幾個重量級人士今晚捧場蒞臨,但在野黨——他們刻說是政壇新貴,影響力不容輕忽。
為了盛威與季家,以及她季海舲個人的未來,她一向認為有必要與他們打好關系,只是一直苦無適當機會——沒料到楊雋竟成了引介者。
鴻邦與在野黨關系一向良好,幾名政務官及議員都因他的引介而與她相識。當然,余下的得靠她自己經營。但萬事開頭難,只要有線頭,她自能穿針。
她會讓這些年輕新貴們印象深刻。
「季小姐不僅才干過人,還擁有另一個眾所不及的特質。」另一個年輕議員加入他倆的談話。
「你是指—」
「美艷。像季小姐這般才貌兼備的女人在商場上實在少有。「他毫不吝惜地贊美,眼神亦大方流露對她的欣賞。
比起另一個,他個性較富侵略性,眼神生氣勃勃、自信滿滿,是典型的民意代表。
「我可以將此視為一種贊美吧?」她俏皮地眨眨眼,「雖說相貌是決定于基因,並非我本身的努力,上帝既賜我如此厚禮,又何必推拒?多一種迷惑男人的利器,何樂不為?」
兩個男人都笑了,射向她的眸光更多幾分仰慕。
女人,尤其是在事業上獨當一面的女強人,是不太習慣別人稱許她美貌的。一方面惟恐對方將自己當成花瓶,忽略其才干;再者又怕對方只是阿諛奉承,未必安好心眼。
其實何必多心?坦然接受便罷了。
若對方是真心誠意自然好,即使是另有目的也代表對方有求于你,自己既處于上風,樂得接受奉承,只要神清目明就好。
大概是因為她俏皮可人的態度吧,圍向她身邊的男人愈來愈多了。而她依舊泰然自若,毫不顧此失彼。
對付男人,季海舲從小在母親的訓練及環境的教養下,可是頗有一套得的。
她唯一無法掌握的,大概也只有楊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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鴻邦金融中心
季海舲抬頭仰望著這棟位于敦南商圈,足足有二十五層高的商業大樓。
據說鴻邦在買進這塊土地時是以一坪三百萬的天價讓商界另一大型集團割愛的。
雖然是在泡沫經濟的時代斥下的巨資,但以現今敦南商圈的熱鬧及未來潛力十足的背景,這樣的價碼還可算是物有所值。
大樓的建材是用最堅固的花崗岩,落地窗則使用與潮流相反的透明玻璃。大部分的樓層都在落地窗上裝上厚重的簾幔,只有最底下三層樓使用百葉窗。在沒有陽光的日子,百葉窗會完全拉開,讓外頭的人清清楚楚地看見里面的一切。
這便是鴻邦銀行的總行,徹底標榜透明金融。
四樓一直到十九樓則租給各企業做為辦公室,鴻邦集團管理部則佔據了二十樓以上的樓層。
楊雋的私人辦公室在二十四樓。
季海舲收回評估的眼光,踏進類似一流飯店才會有的雙重旋轉門。
門廳挑高六樓,夠氣派,不愧是台灣最講究氣勢的金融集團。而他們,也確實有足夠的財力做為後盾。
上午十點半,她收到張耀庭的正式報告,包括鴻邦旗下每一家公司的財務狀況,預定的投資融資計劃,巨細靡遺。
說實話,她從不曾懷疑楊雋會是因為金錢的緣故提出與她聯姻的要求,他是一個驕傲的男人,不會如此出賣自己的骨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