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你很可能不是海藍,只是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人?」柏語莫提高嗓音,難以掩飾內心的激動。不知怎地,听到海藍提起這樣的可能性,他的心竟莫名地一陣慌亂。
他激動的神情令她一驚,「我只是說有這個可能。」
「季海藍!」他怒喝一聲,「你究竟是不願意承認自己是季家女兒呢,或是不願承認是我柏語莫的妻子?」
「我──」
「當我妻子真令你如此難受,千方百計都要擺月兌我?」
「不,我絕不是這個意思」她一陣恍然,心髒加速跳動,臉色瞬間蒼白,唇瓣亦微微發顫。
為什麼她沒想到這一點?若她不是季海藍,就意味著她不是語莫的妻子,就意味著恩彤、恩白不是她的孩子,他們全是屬于另一個女人的……
她只想到自己有可能不是那個有著令人憎厭過去的魔女,卻沒想到這同時表示她不再有資格留在柏園,留在語莫身邊!
「告訴我!」他瞪視她,噴火的眼眸像要吞噬她,「你是否真那麼痛恨柏語莫夫人這個身分?」
不,不是的!她痛恨的只是季海藍,不是他!
她從來沒有痛恨過他。她就是──就是因為太過愛他,才不希望自己真是那個魔女!可是……她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季海藍猛烈抱住頭,一陣忽然襲來的劇痛幾令她睜不開眼,腦中思緒翻涌,陷入極度混亂。她忽地狂叫一聲,奪門而出。
她一口氣沖回自己的房間,跌跌撞撞來到鏡牆前,瞪著鏡中人,心神狂亂。
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季海藍或史黛西.伍德?或者其實誰也不是?
她轉過身,奔到梳妝台前,顫抖的指尖搜尋著化妝品。
十分鐘後,她望向鏡中陌生的自己。道個女人.有著一雙異常深幽的黑眸.濃密的黑色睫毛微鬈,眼上掩映著深藍眼影,頰上厚厚一層粉,原就細致的肌膚更加光滑無瑕;兩瓣菱唇失了原先淡淡的玫瑰紅,轉成深深的紫紅,近乎黑色的紫紅。
這張濃妝的臉龐,這張有著一對勾魂雙眸的嫵媚臉龐,這張和純潔絲毫沾不上邊,同寫著深深墮落的臉龐真是屬于她,屬于季海藍的?
她瞪著這張臉,極力在這樣的臉龐上尋找著熟悉,拚命想要勾起某種回憶,但她什麼地想不起來。這張臉對她而言只有陌生,只是完完全全的惡心。
她重重喘氣,奔向浴室洗手台,洗掉方才精心描繪的彩妝。她發了猛地沖洗,像要洗掉某種不受歡迎的印記似的。
好一會兒,她才敢重新抬頭望向鏡子。沁著水珠的臉恢復了原先的清秀,干干淨淨,透明澄澈。
這才是她。她說服著自己,她不是那個可怕的魔女。
她盯著鏡子好一會兒,最後彷佛終于滿意了,才轉身走出浴室,走向床頭的電話。她拿起話筒,取出一張放在口袋里的小紙片。
杰森.派克。
紙片上的名字是伊蓮給她的,她說杰森與她在同一所高中教書,而且交情很好。
或者,這個男人可以告訴她,她究竟是誰。她開始照著紙片上的數字按下鍵盤,但到最後一個時,她忽然猶豫了。
假若她其不是季海藍──那麼她就會失去恩彤、恩白那兩個可愛的孩子,她無法忍受自己不是他們親生母親的這種想法,無法想象失去他們……還有柏語莫。
她握著電話的手指開始因用力而泛白。
如果這通電話真的打了,而那個男人證實了她不是季悔藍,那麼她會──她忽然狂喊一聲,拋下話筒,雙手緊緊抱住頭,劇烈的頭痛再吹威脅要奪走她的神智。
不行!她做不到!
她已經愛上柏語莫了,她不能失去那個男人!就算她真是季海藍那個魔女也好,至少她能留在他身邊,至少她還有權利去贏得他的愛。
「我必須重新建立自我,」她拚命調勻呼吸,喃喃自語,「必須贏得他和兩個孩子的敬愛。不能逃避,不能逃避……」
她已經愛上柏語莫了。不論是季海藍或史黛西,她都已經愛上柏語莫了,所以只有讓他也愛上她。
她要語莫也愛她──不是她的名字或過去,她要他愛的,是她本人。
第七章
柏語莫心不在焉地用著早餐,視線不覺一直往餐桌對面飄去。
自從她煮消夜給他的那晚,到現在已經過了三、四天了,她卻平靜如常,像不曾發生過那件事似的。
她不是懷疑自己的身分嗎?那晚她的情緒更像瀕臨崩潰,為什麼這幾天卻一副定靜如恆的模樣?
看著季海藍優閑從容地切著燻肉,一面品啜著黑咖啡,不時和恩彤交談幾句,甚至對一旁伺候用餐的美雲說了幾句笑話,逗得那個女孩雙頰泛紅,用餐的氣氛在她自然的導引下顯得和樂融融。
這恍若夢一般的情景,是他和她婚後一直期待的。但隨著時光流逝,在他已經完全絕望之後,失去記憶的她竟在不知不覺之間完成他的想望。
其實不只是她,這幾天就連他也常常忍不住懷疑,眼前的這個女人跟從前那個真是同一位嗎?或者,她真的不是季海藍,只是另外一個有著相似面孔的女人。這個女人有屬于她的雙親,有屬于她的朋友,甚至有屬于她的夫婿──一股強烈的妒意驀地攫住柏語莫,他猛灌一口咖啡。
不,她怎麼可能不是季海藍?世上怎會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她肯定是季海藍,是他的妻子!
「語莫,」坐在他身旁的柏語柔忽然輕喚,「我們走了好不好?時間差不多了。」
他瞥向語柔,後者神色不定,雙唇蒼白。
「我們走吧。我受不了看她那副假惺惺的模樣!」柏語柔軟聲求他,斜瞥向季悔藍的眼眸有無法掩飾的厭惡。
自從那個魔女三年前離開後,負責照顧柏園和恩彤、恩白的人一直是她。如今這女人回來了,竟在短短數星期間便哄得柏園上上下下人人開心。下人們說她和從前大相徑庭,變得容易相處,對她一日比一日更加敬崇。
從前他們有什麼事情會來問她意見,現在全直接請示那女人,就連李管家也不再和她商量家務,寧可去和季海藍爭論。她想起前天在樓梯間听見兩人大吵、針鋒相對,最後還是季海藍佔了上風。她咬住下唇,經此一役,只會更加確定那女人身為柏園女主人的地位。
失去柏園事務的決定權還不打緊,最讓她無法忍受的是,兩個孩子也態度丕變。剛開始恩彤拒絕同那女人說話,現在居然人前人後喊她媽媽,有說有笑,還常常跳入她懷里撒嬌。恩白也是,他從不讓趙小姐以外的人抱的,昨晚她竟瞧見他乖乖地坐在季海藍懷里看卡通。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恩彤和恩白都在短短數天內態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
還有語莫。
她重新將眸光定在身邊的男人身上。什麼時候開始,他的視線也離不開那女人了?就像兩個孩子一樣,他看她的眼神也大為轉變,不再充滿厭惡,相反地,還帶著點欣賞與眷戀。
她無法忍受!無法忍受連語莫也被那魔女所迷。
當季海藍一句笑話再度引起餐室眾人大笑時,她驀地站起身來,「恩彤!懊走了,上學要遲到了。」
柏恩彤被她嚴厲的語氣嚇了一跳,叉子一落,在餐桌上擊出清脆聲響。
季海藍既氣柏語柔語氣嚴酷,又心疼女兒因此嚇著,「你沒事吧?恩彤。」她柔聲問。
「沒事,媽媽。」柏恩彤回過柙,朝她甜甜一笑,「我要去上學了。」「嗯。」季海藍看著她規規矩短地將座椅靠回餐桌,「要乖乖的哦,別再欺負那個黃同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