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要!」她心慌意亂,「不行的……」
「海藍!」季海玄喝了一聲,「你沒有勇氣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嗎?」他口氣嚴厲、神情冷凝,但不知怎地,她慌亂的心緒卻隨著這一聲呼喝安定下來。
她低垂螓首,輕聲一句︰「我知道了。」
柏園里,柏語莫正一人獨坐書房,獨飲悶酒。
他不該帶她回柏園的,不該到現在還放不下她。
失去記憶前,她是個蕩婦︰失去記憶後,她依然還是。
一個人的本性根本不會改變,奢望她改變不過是他痴心妄想。
語柔罵得對,他是蠢,被那個魔女玩弄在手掌心。
不會再繼續下去了。他舉起威士忌酒瓶,一口灌下瓶內剩余的掖體,然後,泛紅的眼眸瞪著玻璃角瓶。
「季海藍,你好,你夠冷酷,但別妄想我再被你玩弄了∣。」
他猛力一擲,玻璃瓶摔了個粉碎。
柏語莫搖搖晃晃地起身,眼角余光被窗外蒙蒙雨幕中亮眼的車燈吸引。
莫非是那個不知羞恥的女人?她還有臉回來?
他一拂衣袖,怒氣沖沖地沖向大門玄關處,拉開大門,雙手抱胸,像門神般擋在大門口。
但令他訝異的是,來者不只季海藍,還有一位穿著黑色西裝的男子。
「海玄?」看清來人身影,他微微蹙眉。
「語莫,好久不見。」季海玄對他的表情不以為意,徑自扯開一抹微笑。
「你怎麼會來?」
「我帶海藍回來。」
柏語莫順勢將眸光調向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事海藍,她全身濕淋淋的,不停滴著水。在他望著她這兩、三秒間,她已連續打了幾個寒顫。
她怎會弄成這副德行?他眉頭蹙得更緊。
「她一個人在中山北路上走,若不是我遇見她,恐怕她會就這樣一直淋到天亮。」
在這樣的兩夜,她一個人在路上走?她干嘛這樣?她不是把那輛心愛的跑車開出去了嗎?
「為什麼這樣做?」他還是問了。她倏然揚首,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隱然含痛,語聲低微。「因為我不曉得該到哪里去。」他心一緊,語氣卻裝得冷淡,「你季大小姐會沒地方可去?」
她咬住唇,原就發顫的雙唇更添蒼白,「我只想回柏園。」
「你──」他瞪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會這樣說。
「語莫,我想回柏園。」她再說一吹,語氣顯得堅定自信許多,「我的家在這里。」
「你認為這里是你家?」他忍不住諷刺,「不是黑薔薇?」
「你誤會了,語莫。今夜我去黑薔薇,只是想確認過去的自己。」她企求地望著他,「我只是想知道過去的我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至于那個男人,我之所以在街上和他拉扯,只是想躲開他,沒別的意思。」
「你──」
「語莫,請你相信我。」
他剛剛才告訴自己永遠別再相信她的。
柏語莫瞪視她,這才發現她臉頰泛紅,嘴唇卻異常蒼白,全身不停發顫。是了,她剛剛淋了雨,到現在全身上下都還是濕透的。
「去換衣服。」他瘖啞地說了一句。
「什麼?」她愣愣地,還模不清他話中含意。
「我叫你回房沖澡換衣服!」他不耐煩地吼,「你最近身子夠差了,難道非整得自己發燒不可?」
這麼說,他是答應她回柏園?
「語莫!」她難掩心中飛揚情緒,頓然由委靡不振變得容光煥發。「語莫──」她再喚他一聲,滿月復千言萬語想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季海玄在一旁微笑,「先回房去吧,海藍,再不去就真會發燒了。」
季海藍輕輕頷首,對這個今晚才相認的哥哥綻露一朵清麗微笑。「謝謝你,哥哥,我先上樓了。」
語音一落,她翩然轉身,腳步卻一個不穩。
柏語莫眼明手快,立即伸手撐住她的細腰。「小心點。」他語氣不善,心內卻暗暗為傳到他雙手的熱度吃驚。看樣子她已經微微發燒。
她只是回首一笑,嫣然嬌美。
直到她縴弱柔美的身影消失,柏語莫才重新將目光轉向季悔玄,「進來坐。」
「不了。」季海玄搖頭,「既已把梅藍送到,我就放心回去了。」
「多謝。」
「你真感謝我帶她回來?」他的語得摧佛在嘲弄柏語莫。柏語莫只能半帶無奈地微微一笑,那微笑,有著不甘承認。
季海玄輕笑,眸子閃著異彩,「語莫,這是海藍的相簿,你替我交給她。」
「相簿?」
「你一定不曾看過吧。好好看看,你會發現一些東西。」
柏語莫怔然接過相本。
「語莫,我這個妹妹從前的確做了許多錯事,但現在的她已然完全失憶︰姑且不論有一天她是否會回復記憶,我相信她有心改過。」季海玄長聲嘆息,「現在的她對從前的自己十分痛恨,一心想重新來過。你能不能再給她一次機會?給她機會表現全新的自己。」他緊盯著這個妹夫,「你願意吧?」
「海玄──」
「我相信你願意。」他微微一笑,「你剛才看她的眼神己告訴我答案。」
「她真的對從前的所作所為感到痛恨?」
「絕無虛假。」
柏語莫默然不語。
「那麼,我把她交給你了。」季海玄微微頷首,瀟灑轉身,「再見。」
柏語莫目送他那輛深藍色的朋馳離開,怔忡了好一會兒,同過神來的第一件事便是翻閱方才季海玄交給他的相本。
第六章
不曉得過了多久,柏語莫才從季海藍的相簿中恍然回神。
他來來回回翻看相本好幾次,一次比一次在每一張照片上停留更久,一次比一次想得更深、更遠。
他在前幾頁抽出一張。
相片中的海藍還是個青春少女,清秀臉龐卻已無青春年華獨有的神釆飛揚,剪得短短的秀發襯得那雙湛黑的眸子更加深不見底。那是一雙焦點末落準任何人事物的眼眸,她看的東蚊摧佛不屬于這個時空他曾見過那樣的她,在他二十歲那年。
只不過當時的她,身上不是整整齊齊的制服,頭發也不是這樣一絲不亂,臉上的神情更不是如此平靜淡漠。
那時的她,身上衫裙凌亂,發絲微濕,呼吸短淺急促,神色驚慌憂懼,眸子黯然迷惘。只有一點是完全一模一樣的,就是她那對茫然無措的星眸,看的不是他或任何人,而是一個不存在于這個時空的某人。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笑容漸漸從她那張清秀容顏消失了吧。
還記得那時,她曾緊緊地攀附著他,面對著他卻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絮絮叨叨一些他從來不曾理解的話語。是大雨奪去了她清明的神智吧,所以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處,弄不清抱住她的男孩不是她所想的人。
開始的喃喃低語漸漸成了啜泣,在他以為她會傷心得暈過去時,她忽然收住了淚,用冰冷的語聲朝他講解超高深的熱學定理。
寱大法則。他到現在還深深記得那個奇特的理論學說。
所謂的寱,是指某系統在熱平衡狀態下一點一點慢慢變化時,將其所吸收的熱量以溫度劃分所得出來的值,也就是一種表示某系統中紛雜或無秩序程度的量。一個沒有物質或熱能出入的系統,它的寱是不可能減少的。
正因如此,它里面的東西必朝紛亂的方向亂竄,總有一天崩潰壞死。
當時正念法律系的他听到這段話的第一個反應是茫然,「什麼意思?」
「就好象一壺熱開水,如果放著不管的話,就會逐漸冷卻接近周圍的溫度。所以,世界上沒有所謂的永遠,如果你要一樣物質不有所變化的話,就必須不停增加寱它某一方面的能量。但能量還是會愈來愈少的,等到能量散盡後,世界上就會達到真正的熱力學平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