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當她透過落地窗看著他們一人一漫牽著恩彤的小手穿過庭園,卻仍忍不住有種錯覺,以為他們是一對夫妻,而恩彤正是他倆的孩子。
恩彤和語莫笑得那麼開心,而那笑容卻不是針對她。他們就那樣離開餐廳,甚至沒有向她打聲招呼。
她真的嫉妒!握住咖啡杯的指關節也因過度用力而泛白。
多麼可笑啊!她竟跟自己的小泵吃醋。
季海藍低垂眼簾,藉以掩飾自己的情緒,不願令佣人察覺她內心的波動。
第三章
無味至極。
沒想到一個人用餐會是這麼無聊的事,她簡直食不知味。
終于,她飲盡最後一口咖啡,以餐巾輕拭嘴角。
「李管家,恩白起床了嗎?」
「恩白少爺還在睡。」
「是嗎?」她輕輕頷首,一時之間茫然失措。她原想乘機先與恩白多相處的,現在反倒不曉得該做些什麼事打發時間。
她起身先回房,在那個應該熟悉其實卻陌生的地方發呆好一陣子,然後又信步走向庭園。
柏家的庭園修整得十分整齊漂亮,一草一木都費過一番心思設計修剪,花也栽培得好,欣欣向榮,迎風送來的盡是清新的香氣。
看得出來老園丁很用心在打理。季海藍穿過噴泉前的石板道,慢慢晃過一叢叢開得芬芳燦美的各色杜鵑,來到一張隱在柏樹後的石椅,怔怔地發著呆。
一陣經過刻意壓低音量的對話清清楚楚地傳入她耳朵。
「喂,你說,先生到底把太太找回來做什麼?」一個細細柔柔的年輕女聲問。
「你也覺得奇怪對吧?」另一個清脆的女聲揚起。「照理說他們的感情那麼差,先生干嘛還把失去記憶的太太帶回家,應該直接辦離婚。」
是曉月與美雲。
季海藍一下子便認出兩個女孩的聲音。兩人顯然沒看到她就在附近,旁若無人地交談著,她也屏住氣息,靜靜凝听。「那可不行!你不是不曉得先生是公眾人物,怎麼可以輕易鬧離婚?何況他又打算明年繼續選立委,擔不起這種丑聞的。」
「說得也是。當初太太一聲不響就失蹤,外面不知傳出多少難听的謠言,說她跟男人跑了啊,他們夫妻其實感情很差啦,不過外表硬裝出恩愛的模樣」曉月夸張地拔高嗓音,「差點讓先生在政壇混不下去!要不是有季家的企業實力在後面撐著,我看先生的人氣一定跌停板。」
「她現在又莫名其妙出現了,真不曉得先生怎麼對外界解釋。」
「其實這樣才好。我听說他們跟外面的人說太太三年前去美國玩發生車禍,失去記億,柏、季兩家費了好大力氣才找到她。」
「人家會信嗎?」
「不信又怎樣?太太是真的失去記憶啦。」
「不過你認為這個女人真的是太太嗎?她跟以前好象不太一樣。」
「對啊,好象沒那麼凶,還會對我們笑,飲食的習慣也變了。」曉月語氣猶疑,「她以前非要半熟的太陽蛋不可,今天早上她不但拿全熟的荷包蛋來吃,還喝黑咖啡!」「會不會真不是同一個人?」
「怎麼可能不是同一個?世上有人長得那麼像嗎?根本一模一樣!」
「那有什麼,長得差不多的人多的是,再整個容就更像了。」
「就算她不是,干嘛冒太太的名回來?」
「為了季家的財產啊!季風揚那老頭年紀也大了,最近又听說身子不太好,說不定──」
美雲還想再說些什麼時,一個嚴酷的聲音硬生生打斷兩人,「兩個丫頭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還不快去做事!」
是李管家。她威嚴的氣勢果然不同凡響,兩個女孩一听到她的聲音兩腿就嚇軟了,喃喃數語後急忙告退離去。季梅藍默不作聲,依舊靜靜坐在石椅上。
但李管家卻像早就知曉她隱身在那里,繞過幾棵柏樹,朝她走來。
「太太都听到了嗎?」
季海藍抬頭望她,後者冷凝的神情讓她感到困惑。即使李管家真知道她听到了,大可裝傻假做不知,何必定要走向她與她攤牌呢?
她怕她去處罰那兩個女孩,有意替她們求情嗎?然而看她那冷漠的神情,又實在不像。「我是听到了。」
李管家點點頭,「老實說,太太以前確實對下人態度不好,跟先生的感情也很差,所以她們才會說出那些話來。」
季海藍聞言不禁呆了,李管家竟敢用那種語調對女主人說這種話?就算她確實是那樣不受歡迎的女人,一個管家憑什麼當面對她說這些?
「這幾年太太雖然不在家,柏園少了個女主人,但語柔小姐做得很好。不論是對先生、對孩子、對下人,大家都對她服氣。」
那又怎樣?她的意思是──「說實在話,太太不必要回到柏園來的。」
季海藍倒抽一口氣。她現在完完全全明白眼前這個中年美婦的意思了。她是說柏園女主人的地位由語柔來擔當就夠了,不需要她這個招人厭惡的女人。
她瞪向李管家,後者冷靜的表情像完全不在意得罪她,眸中閃著銳利的光芒。
「我有沒有必要回柏園不需你來斷定。」她一字一句,冷冷發話,「你做好分內事就行了。」
「我在柏家十幾年了,少爺和小姐都是我看著長大的。」
所以她自認她現在不是以一個管家的身分對女主人說話,而是語莫的親人?
「既然如此,你有意見盡可以對語莫說啊,他或許會听你的。至于我,目前還是堂堂柏園女主人,」她咬住下唇,無意說出如此傷人的話,同還是忍不住沖口而出,「沒必要理會下人的話。」
「我想她們的懷疑是不必要的,你是從前那個太太沒錯。」李管家似乎終于被激起了怒火,望向她的眼眸看得出燃著兩簇火苗,「態度還是一樣高傲。季家的大小姐了不起嗎?就可以我行我素,不給少爺留一點顏面?」
「你是什麼意思?」一陣不祥的感覺浮上季海藍心頭,一顆心怦怦直擊胸膛。
難道她不只是私底下,在公開場合也給語莫難堪嗎?
李管家只是冷哼一聲,轉身就走。
「等一下!」「還有什麼事嗎?」
「我──」她想喚住她問個清楚,不知怎地卻忽然沒了勇氣,臨時換了個問題,「恩白起床了嗎?我想見他。」
「恩白少爺有保母,等一會兒就來了,不需太太費心。」
「他是我兒子,我費心是應該的!」
「……應該還在他的房里吧。」她答得極為勉強,「也差不多是起床的時候了,我去叫他。」
「我去就行了,告訴我他的臥房在哪。「「柏先生二線電話,季風揚先生。」秘書的聲音透過對講機清清楚楚傳來,柏語莫迅速結束手上這一通不重要的電話,按下二線的鈕。
「爸。」他沉聲喚道。
「語莫,你接回海藍了?」季風揚直截了當地說。他說話一向如此,懶得跟輩分地位比他低的人浪費時間。對柏語莫這個後生晚輩,他已經算是破格賞識了,不但欽點地做季家的乘龍快婿,這幾年又費盡心思助他走上政壇。他跟柏語莫的關系可以說是互利,一個需要對方的財力人脈競選民意代表,一個則看上對方人才足以替季家在政界增加影響力。
「昨天到台北。」柏語莫亦回答得簡單。
「她怎麼樣?還是什麼也沒想起來?」
「是。」
「想不起來也好,讓她乘機斷了以前那種荒唐的生活!要是她還和從前一般浪蕩,別說你仕途堪憂,我季風揚也丟不起那個臉。」
柏語莫沉吟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