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眼前這個「馬克白」中女巫的倫敦版並說道︰「我該讓她那麼做的。」
「做什麼,閣下?」
他瞇起眼楮。「疣和蟾蜍。」他轉身離開,沒看見剛在艾姬夫人鼻頭蹦出來的小凸起。兩天後會有一根黑毛從那里長出來,和她下巴上其它的疣一樣永遠地。
彷佛受到暗示般,亞力走向通往陽台的門。他需要空氣,他需要空間,他需要孤獨。不多久,他已在花園里一處陰暗角落樹下的石凳上坐下,頭靠著樹干凝視著上方。穿過枝葉之間,他仰望夜空及小蘇格蘭所相信、許願的星星。
沒有了她,他再也沒有可相信的了。他一無所有。
樂隊奏起了華爾滋,同一首華爾滋。他苦澀地微微一笑,低下頭將雙肘撐在膝上,雙手壓著眼楮回憶當時。
當時她說過什麼?好象是與制造回憶有關。而今他所有的也只是回憶了。
「我愛她。」他對著地面說道,需要听見自己再說一次。
他以為自己听見了什麼而抬起頭,花園內空無一人。
他呼出一口氣。「我的小蘇格蘭。」
樹枝沙沙地擺動著,一縷微風低吟著︰「亞力。」
他抬頭,仍是什麼也沒有,但他敢發誓那是她的聲音。
「亞力。」
他蹙眉注視前方,一小簇希望的火焰在他心中亮起來。依舊是什麼也沒有,只有空曠的花園。
「我的亞力。」
他霍然站起來並轉過身。
她站在那里。小蘇格蘭就站在那里,臉上帶著微笑。那張美妙的臉呵。三個大步後她已在他懷里,真實、活生生的。他把她抱得緊得她不由得倒抽口氣。
「我愛妳。」他將臉埋在她甜蜜的頸彎並說道︰「上帝,小蘇格蘭我好愛妳。」
她的雙手捧著他的頭。「我的亞力。」她低喃道。接著他們的嘴相遇,而他知道這是真實的,因為他品嘗到他所有的愛、他的世界、他的生命和他的妻子。永恆。
許久許久之後,他退開來審視她、踫觸她,片刻都不敢放手免得她再消失。彷佛讀出他的心思似的,她微笑著低聲道︰「這回是永遠了。」
華爾滋的音符在空中流瀉著。他回頭看看舞廳,又轉回頭看著她的臉。接著他拉著她便走。
「亞力!我們要去哪里?」
他一言不發,只是拉著她穿過陽台門,直走到舞池中央才停下來。跳舞的人慢下來,最後完全靜止。
在四周上流社會人們的包圍下,他捧著她的頭並完成那一吻。
一陣驚喘傳遍室內,貴族們突然又目睹了一樁丑聞。音樂停了,竊竊私語的聲音此起彼落。女士們紛紛舉起扇子遮臉,卻又從扇後偷看著。有些淑女昏倒,有些淑女露出微笑,大部分的淑女都很嫉妒。他沒注意到,更不在乎。
一陣微弱的掌聲使亞力中斷這一吻,望向幾呎外其它三個他真正在乎的人︰提文扮鬼臉喃喃念著︰「惡心。」塞莫咧大了嘴笑著,倚著手杖的多恩則正笨拙地拍著手。
亞力感到小蘇格蘭動了動並轉身也望過去。她看著伯爵的拐杖片刻,又轉回向他。她眼中掠過一抹笑意,兩人齊聲說道︰「賀蒂亞。」
他以另一吻止住了她的笑聲,緊擁著她並無視于四周人們脆弱的神經。他打橫將她抱起來穿過愕然的人群間。
「亞力?」她嘆息著將頭棲在他肩上。
「呣?」
她一手擱在他心口。「你把那做得真好。」
從此以後,他們永遠快樂地生活在一起
「如果所有人把他們的喜悅都在同一個地方堆起來,我的仍勝過它們。」
──《朱文提斯》
終曲
有多快樂呢?這個嘛
在貝爾摩莊園,萬聖節是個非常特殊的節日。如果有人從那華麗的屋頂邊緣往下看,透過閃亮有若水晶的玻璃看向公爵府邸內最忙碌、最有生氣的大房間,便會看見魔法與一張桌子、一兩本書和幾張椅子──其中一張坐著貝爾摩公爵閣下──一起飄浮在空中。
「安娜。」
「什麼事,爸爸?」
「請將椅子放下去。」
一本書飛過他的頭旁邊。「安娜。」
「抱歉,爸爸。」她說道,然後他听見她喃喃說道︰「我必須專心才行。」
亞力忍住一聲申吟,探頭俯視著他八歲的女兒。站在他下方八呎處的她,一身翠綠的節慶打扮,黑發向後綰起並以與她的眼楮相配的翠綠色緞帶綁住。她抬頭望向懸掛在上方的父親,咬咬下唇,然後對他揮揮手。「嗨,爸爸。」
他對她微笑。「有問題嗎?」
她點點頭。
「妳做得到的,甜心,我知道妳能。」他對她充滿信心地點個頭,雖然那與他實際的感覺相去甚遠。
她對他微笑,那模樣彷佛他剛把天上所有的星星都給了她似的。她微微抬高下巴,用力閉上眼楮,雙手高舉再緩緩放下。
椅子砰地撞向地面。他搖搖頭使腦袋恢復正常,松開原來死命握住的扶手。這些年來他對落地已經有過多次練習了。
他女兒張開眼楮,一副預期著又一次失敗的模樣。試探性地看一眼後,她跑進他的臂彎中。「噢,爸爸!我成功了!我成功了!」
他緊緊抱著她。「是的,甜心,妳成功了。」他抬眼望向掛著微笑站在門口的妻子,她對他的愛正在她臉上發光。她看起來仍像在森林里那天一樣的年輕而明朗,盡避她已是六個孩子的母親。她沒什麼改變,但卻使他改變了。她使他明白生命的真諦,而這十三年來他們更創造了許多的回憶。
她無聲作出「謝謝」的嘴形,然後清清喉嚨。「大家都在等你們了。」
他點點頭站起來,又蹲下去讓他女兒能爬到他肩上。她格格的笑聲在室內回蕩著。當他低頭通過門口時,她的小手扣扣他的頭。「爸爸最會做這個了。」
幾小時後,在營火旁唱過歌、跳過舞、玩過游戲後,這家人回到大房間,房內一個大鐘敲了十一響,另一個敲了四響,第三個則敲了十二響;貝爾摩公爵看看他的表,九點正。
他搖搖頭,倚坐在一張穩立于地上的椅中,看著他的孩子們──有的會魔法、有的不會──但全為他們的雙親所摯愛的孩子。他們是他的生命、他的血脈、他的驕傲,而且他也確使他們知道這一點。身為長子與繼承人的納森,十歲,他抬頭看看壁爐架,隨意一揮,他魔法師的手便修好了所有的鐘。據說他的法力比他的姑婆更高強,後者正坐在房間對面檢查著「佳比」身上變了的地方。這些年來,亞力已逐漸了解這個把小蘇格蘭賜予他的女人,也學會不理會她和她的伴從喜歡變身的癖好︰丑陋的賣花老婦、開客棧的巨人和侏儒、加勒比僕人和聾子門房。
他溫暖的目光移向一個安靜的角落,莉安的角落。十二歲的她是長女兼傳統破壞者──柯家七百年來第一個非男性長嗣。她正以一只手指悠閑地纏繞著她的頭發,一邊讀著騎士、淑女與惡龍的故事書,偶爾抬起頭時,湛藍眼中總帶著夢幻般的光彩。安娜現在正和她七歲的弟弟哲姆在玩棋。他是柯家新一代中唯一不會魔法的人,但他反應靈巧、敏捷,而且常常能勝過他的兄弟姊妹們的魔法──在一只名叫「西寶」的鼬鼠的協助下。
六歲的玫妲坐在她提文叔叔腿上,要他慢慢讀花園里所有的植物的意義與象征給她听。她的眼楮緩緩合上,亞力微笑地望著他弟弟繼續念書給已經熟睡的她听。當天下午,她才驕傲地宣布她把湖里的癩蝦蟆的疣都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