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拆了信並閱讀。她有些驚愕地抬頭看向他。「這上面說明了我丈夫在甘洛尼先生故世後,將成為這個叫提文的人的監護人。」
「正是,他是兩天前死的。」
她沉吟好一會兒,說道︰「我丈夫已離家數日,不過我可以派人請他回來。現在是誰在照顧提文?」
那人指指他自己。「他就在車上。」
喜兒跳了起來,因听說一個可憐的孩子被留在一輛載滿破家具和其它雜物的木板車上面而驚駭不已。「我們把一個孩子單獨留在那外面?」她一面往外沖,一面回頭說道,不一會兒便提著裙襬跑下前門台階到車邊了。
看見漁人的幫手──一個年約二十來歲、駝背而高大的年輕人──時,她不禁一陣釋然。他坐在一張柳條椅上,旁邊是一些箱子,最上面綁著一張搖椅。他的在場意味著孩子不是一個人。她踮起腳尖打量著車內各角落,心想那孩子一定嚇壞了。「提文人呢?」
那幫手沒回答,她看向他。他正偏著大大的頭,以那種生就腦筋有問題的人孩子般的眼楮打量著她,而且其中有著恐懼。她微笑並試著更慢更平靜地再問一次︰「提文在哪里?」
他沒說話。
「小家伙?」她看著他的眼楮又問道。「小男孩?」
「夫人,」漁人上前一步,一手指著那幫手。「他就是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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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力騎著種馬疾馳,心中第幾百次地納悶著莊園里會發生什麼緊急事故。他妻子捎來的信足以使他一路快馬加鞭,只是他不確定是要往家的方向,還是逃離它愈遠愈好。他想象著各種可能正在等著他的災難──跳舞的雕像、滿天飛的各種東西、壞了又自己修好的鐘等等,心里更形恐慌起來。天殺的,萬一她打噴嚏打出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來呢?萬一她真的使某人口吐青蛙了呢?他的前額冒出汗珠,他騎得更快了。
他詛咒那使他借故到桑莫山區打獵逃避的愚蠢及軟弱。人是不能逃開責任的。他沒多久便明白他無法躲避命定的事實︰他娶了一個能用魔法控制他的女人,而他完全無法保護自己。她隨時可以像在倫敦最後一晚那樣生氣,手一揮他便會在天殺的房間里四處飛。他,貝爾摩公爵,已失去了控制權。徹底地。
他想扭斷她的頸子,真的;他想要時光倒流並改變一切;他想命令她表現出她該有而非現在的樣子。
她現在的樣子
他對這念頭沉吟片刻。她是個蘇格蘭女巫,這是任何人都很難加以改變的事實。是的,她或許不能改變,但他可以教她如何控制。要說有什麼是他專精的,那就是控制了,而且若沒學會控制他又會是什麼樣子呢?
快樂一個小小的聲音說道,但他將之逐開。或許他是在緣木求魚,希望她改變並符合他的要求。他甚至不確定自己真要她是那個樣子。她無法改變她是她,正如他無法改變自己對她的感覺一樣,而其實這才是真正困擾著他的。他,一個訓練自己不要有任何感覺並引以為傲的男人,竟然對她有某種強烈的感覺。
一個影像突然掠過他的腦海︰喜兒仰頭崇拜地望著他,彷佛他才剛將天空中的星星全摘給她似的。有那麼瘋狂的剎那,他彷佛听見了她嘶聲在呼喚他,她的亞力。他體內某處糾緊了,彷佛她剛觸及他的心──他沒有的那一個,直到現在。天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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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怕。」花園內的石凳上,提文坐在喜兒身旁。
她看著他低垂的頭問道︰「對什麼呢?」
他扭絞著他因工作而結繭的大手,並未抬起頭來。「這個地方。我想回家。」
「現在這里是你的家了。」
他用力搖頭。「不,不,這不是家,我不住這里。我住在海邊,和洛尼一起。」
「但洛尼再也不能照顧你了。」
「我知道,他死了。我有一只狗也是這樣。牠是我的朋友,牠會舌忝我的臉,牠也不覺得我丑,但牠也死了。」
「牠叫什麼名字?」
「狗狗。」
她微微一笑,告訴他︰「我有一只鼬鼠。」
他看著她。「真的嗎?」
她點點頭。「牠的名字叫「西寶」。」
提文笑起來。「真是個笨名字。妳為什麼不叫牠鼬鼠就好?」
「我不知道,大概是我從沒想過吧。」
「我就想過了。」他沉默了一下,然後充滿希望地問道︰「那會使我變聰明嗎?我想變得聰明,這樣大家才會喜歡我。」
她傾身探向提文每到戶外便堅持要戴的大帽子下面。「那你一定很聰明,因為我喜歡你。」
他停止扭絞雙手,手掌在褲子上搓著。「我也喜歡妳,妳不會轉開或說刻薄的事情或吼叫。」他抬起頭,但卻以一種遙遠的眼神看著前方。「有些人看著我然後又轉開,因為我又丑又笨。洛尼從不會轉開。」
「我也不會轉開。」
他非常緩慢地將寫滿羞辱的臉轉向她。她作好準備不表現出任何情緒,不想讓提文不自在或讓他知道她內心的翻騰。她納悶等亞力看見提文時會說些什麼,也不知自己更想保護哪一個,是可憐、單純而且受過如此多傷害的提文或是她那即將受傷的丈夫。
提文歪著頭注視她,她報以微笑。
「妳認為我丑嗎?」他靜靜問道。
「不。你認為我丑嗎?」
他大笑。「妳不丑,妳好漂亮,人也很好。妳沒轉開或害怕什麼的,而且妳也不對我吼叫。」
「這里有誰對你吼嗎?」
他盯著他的雙手,又開始扭絞起來,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便看見一個僕人牽著亞力的種馬沿著小徑走向馬廄。噢,上帝。她作個深呼吸並站起來。「我丈夫亞力回來了,我先和他談過你再見他。你留在這里好嗎?」
他點點頭。「我喜歡這里,安靜又沒人會對我吼叫。妳想亞力會對我吼嗎?」
「一切都會沒事的。」,她拍拍他的手並微笑。雖不知將發生些什麼事,但她知道必須先讓她丈夫有所準備,而如果他真敢對可憐的提文提高聲音,她絕對會用對姓卜的同樣方法來治他。
她穿過花園,中途還回頭朝提文揮揮手,見他也對她揮手便安心多了。她遇見韓森對他說道︰「去帶「西寶」給提文看,我要去和公爵談談。還有,韓森?」
「是,夫人?」
「提文很害怕而且還不適應。」
「我了解。」
「謝謝你。」她轉身走向書房,進了房間後立即打住腳步,因為見到她丈夫站在面西的窗前而喉嚨一緊。
他彷佛察覺她的存在般地轉過身來,深藍的眼中充滿了狐疑。「這回妳又做了什麼?」
她閉一下眼,尋找著耐心及平靜的回答。「我什麼都沒做。」
「那是什麼事緊急到妳要捎信叫我回來?」
喜兒自她的裙袋掏出信封並走向他。「拿去。」
他接過信封並打開來看,接著跌坐在一張椅中。「一個孩子?我從沒听說過甘洛尼。」
「被監護人不是孩子。」
「妳說不是孩子是什麼意思?信上說這個姓甘的家伙若發生任何事,貝爾摩公爵將接替監護提文的責任。我不可能監護一個成人吧。」
她走到面向花園的門前。「你過來看看,他就在外面那邊。」
亞力走過來站在她身旁望向窗外。「上帝」
「他很害怕而且困惑,他需要你的了解。」
「了解?我甚至都不認識他呢!」
「他可能是堂弟什麼的嗎?」
「我父親是獨子,他父親也是。我母親那邊同樣人丁單薄,而且都已亡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