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所需要的是某種妥協,她看看攪拌器再看看窗口,沒有亞力的蹤影。一個有趣的主意使她眼楮一亮,她微笑起來。何不兩者都來呢?
輕彈一下手指,她讓攪拌器自行轉動。然後隨著它的節奏輕點著頭,她穿過房間去看面包涼了沒。輕哼著蓋爾小曲,她踏著旋轉的舞步進行下一個工作,結果鉤住東西的裙襬使她停下來。放在壁爐旁的正是那疊從谷倉拿進來的書。她一直沒有時間看,因為這幾天來她每一分鐘都花在亞力身上了。她微笑地回想著在他懷中的分分秒秒,回想著他的樂于接受玫瑰花香成為他們的一部分。
喜兒打了個噴嚏。她抹抹鼻子、清清刺痛的喉嚨,蹙起眉瞪著眼前的工作。另一方面,她的視線老轉向「卑劣的公爵」那本書上。她命令自己要專心作飯,只是意志力並非她的長處所在,而且她真的好想知道那吉普賽女孩會有什麼遭遇。于是下一秒鐘,她已滿懷期待地打開了書。「那黑發美人蜷縮在他大床上的簾幕間,吉普賽的綠眸閃爍珠寶般的光芒。他緩緩朝她走去,惡魔般漆黑的眼中輻射而出的力量將他釘在原地。他看得出來她想跑,她已經嚇得失去理智了。上帝,他就是要她那樣!」
喜兒呼出一口氣。「噢,我的天。」她略帶罪惡感看看四周,爐上正咕嚕嚕響著等人攪拌,工作抬上蕪青也還沒剝皮,但喜兒卻「需要」看那本書。
她舉起一只手動動手指,湯鍋里的湯匙自動像個舞者般攪拌起來。接下來是蕪青。她下了個簡單的命令。「噢,真實的刀,為我剝去蕪青的皮吧。」
她扮個鬼臉。這咒語真是不怎麼優美,不過還算有效。看著蕪青和刀子分別浮起來後,喜兒在一張凳子上坐下,用力揩一下鼻水,打開書繼續往下看。「公爵大步走向床上的女孩。他走得愈近她的眼楮也睜得愈大,顫抖得更加厲害。他笑了起來,那正是惡魔的微笑。他期待的正是恐懼、屈服。她頑抗地揚起下巴,嫣紅的雙唇有若夏日玫瑰」
喜兒翻到下一頁同時呼口氣。她又深呼吸一次,用手帕揩揩鼻子繼續往下看
「天殺的!」
喜兒啪的合上書並跳起來,直望向她丈夫及他紫色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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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究竟在搞什麼鬼?」他的視線落在正兀自轉動的女乃油攪拌器上,抬起眼楮看著攪動湯的湯匙,接著是浮在半空中的蕪青和追著它跑的飛刀。
他搖搖頭閉上眼楮,再睜開後他看一眼他妻子充滿罪惡感的臉,兩大步便穿過房間抓住她的肩膀。「妳保證過不再使用不再用」他的一只手在空中揮舞,尋找著那該死的詞。
「巫術。」她低喃道。
「就是它!懊死的,女人!」他輕晃她一下,比他實際上想做的要輕得多。「妳不能做這種事的,尤其是在倫敦。」他望入她臉上。「妳明不明白?」
她仰望著他,眼中交戰著愧疚與害怕。「我很抱歉。」
使他軟化的是害怕那部分。他作了三次深呼吸,放開她的肩並轉開,一手扒過頭發,邊踱步試圖思考。他得讓她明白她不能做這件事。
他們必須到倫敦去,不論下不下雪,女巫不女巫,公爵或不是公爵。王子說怎樣就得怎樣。他轉向她,卻又突然停下來。
懸在他鼻尖前方的蕪青令他陡地後退一步。他又深呼吸一次,在他心中尋找著那不存在的耐性。
他低頭避開蕪青和刀子,失去了他最後的一絲控制。「上帝,看看這個!」他指向女乃油攪拌器,然後是那根湯匙。「看!這不是英格蘭,我是在一個天殺的天殺的──」他看向窗外搜索著他需要的詞匯。「妖精王國。」
喜兒說了什麼。
「什麼?」亞力冒火地轉過身去。
「沒事。」
「我要知道妳剛才說了什麼。」
她嘆口氣,而那使他想扭她的脖子。
控制,他需要控制。他伸直背脊並將雙臂交疊在胸前,俯視著她。「我在等著。」
她沒說話,因此他又上前一步。
「我說妖精不會在屋內,他們只住在戶外有綠色的地方──亞力,我想你最好坐下來,你的臉好紅哩。」
他舉起一只手──一個此刻她不該踫他的信號,並且一面數數一面深呼吸。
「我我很抱歉。」她喃喃說道,盯著她起縐的皮鞋鞋尖。她安靜地站在那里,接著,仰頭專注搜尋他的臉龐,彷佛能藉此看穿他的思緒似的。「你在數數嗎?」
「是的,該死!」
「我就知道。」她嘆口氣喃喃說道,把凳子挪過來坐下,用手支著下巴。「等你數到一百再告訴我一聲。」
另一個蕪青飄過他身旁。「弄走那些蕪青。還有!那把飛刀、湯匙,還有還有──」
「女乃油攪拌器。」她為他說完,走過去喃喃念著什麼並揮動雙手,然後突然停下來打噴嚏。
一顆蕪青打中他的後腦。「老婆!」
「噢,對不起。」她收起手帕,閉上眼楮並一彈手指。
一眨眼間一切又變回正常──如果他的生活還能稱為正常。他揉揉後腦。
「它打傷你了嗎?」她走向窄梯。
「沒有!」
「噢。」她等了一會兒,手忙碌地撫弄欄桿柱,然後以一種無助于化解他的怒氣的、充滿希望的語氣說道︰「我們總可以看光明的一面嘛。」
「沒有所謂光明的一面。」
「當然有。」
「我簡直等不及听這個蘇格蘭童話了。」
「事情可能更糟的。」
「不可能。」
「打中你的可能是刀子。」
他愕然望著她的臉,他居然娶了個精神錯亂的女人。閉上眼楮片刻,他除了她不听從他的警告將使他們面對的嚴重後果外,什麼都無法想。
她喃喃念著什麼缺少幽默感,笑話根本不能叫做笑話。
「這不是笑話。」他憤怒而挫折地朝她走近,深為她無法了解他們處境的嚴重性苦惱。
她的目光未曾離開過他,但她表情豐富的眼中閃過什麼,接著她的下巴便戲劇化地昂起來。
亞力停下來望著她,一臉茫然──他婚後常有的狀態。
她給他的表情是十足的反抗。
「那表情是啥意思?」
她把下巴抬得更高,皺皺鼻子咕噥著什麼吉普賽人,然後打了兩個噴嚏。
「天殺的!」他手中突然出現一支馬鞭。他無法置信地瞪著它好半晌,然後抬頭看她,然後看回他的手,又看回她。
「噢,我的天。」
他緩緩舉起手,馬鞭躺在他張開的手掌上。他直望著她驚訝的臉。「解釋。」
她畏縮地抽抽鼻子。
他作了個深呼吸,一手揉著他陣陣作痛的前額,抬頭預期會看見她成了個淚人兒。她的眼楮濕濕的,她又拭了一下鼻子,但並沒有在哭。她掏出亞麻手帕掩住口鼻打了個大噴嚏。
一大瓶鮮紅的玫瑰在她身後出現。
「玫瑰」是他唯一說得出來的字眼,他用馬鞭指著它們。
她轉過身去,雙手壓在頰上。「噢,不,不是那個!」
「不是什麼?」他吼道並緩緩經過她,自問何以她的話與瘧疾對他的胃有同樣的效果。他停下腳步,望入大廳,桌上、椅子上、吧台,到處都是紅玫瑰。一叢玫瑰彷佛已站在那兒多年似地偎在壁爐旁邊。他抬起頭,連該死的燈罩上也綻放著玫瑰。
以比整個倫敦社交季中他所使用過更多的自制力,他緩緩轉向她,試著理解這一切。這已不再是他所認識、可以控制的世界。
「我得了感冒。」手帕依舊掩著她的口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