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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閃電 第5頁

作者︰姬小苔

他一定是十分在乎她的,否則,也用不著在大庭廣眾下咆哮出丑。

她要把他帶走。

那也許需要極大勇氣,但,她總要試一試。

當她抬起頭時,臉兒出奇的美麗。

那——叫,叫做智慧。

她對著正張牙舞爪,色厲內荏,沖動發作的小老虎笑一笑。

小老虎對她的笑容難以置信。

但她堅定的、完美的,包容著無限愛意的笑容,在黯淡的燈光下擴大了。

小老虎的怒氣一下子泄了。

他剛才想要打架,想要殺人,但此刻,竟在她美麗絕倫的笑容中消弭無形。他呆住了,傻傻地看看四周,一時不知道該如何才好。

這是關鍵性的一分鐘,如果想想不能把握住這一瞬,下面的事就很難想像了,他極可能為了維護可謂的面子,或是由衷的失落感,而闖出什麼大禍也不一定。

「我們該走了,其平!」這是她首次用他的學名當面叫他。

他狂熱的眼神冷卻了下來,安靜了,一語不發地拉起她的手,自人堆與音樂穿過,走出大門。

如果他是她心目中的男子漢,那麼,他的確應該冷靜的,用男子漢的方式給她瞧瞧,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壞。

當他們離開那嘈雜、悶熱、擁擠的屋子時,想想很欣慰地想到——最差勁的一刻,總算是過了。

秋涼的夜風微微吹過。

樹葉簌簌地飄落。

夜很靜,比所有形容寂靜的字眼都還要靜。

因為,她听見了他的心跳聲。

當她轉頭看他時,想想能肯定,他也听到了她的。

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他們迅速地擁抱了。

那樣天真,又充滿著好奇,卻沒有絲毫想要冒充成人感情的擁抱。

「想想!」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呼喚。

溫溫柔柔的,柔得猶如心靈中的低語。

「嗯?」

「叫我的名字好嗎?輕輕的叫一遍,我真喜歡听你叫我的名字。」

她附在他的耳邊輕喚,惟恐路過的夜風會听見,惟恐沉寂的秋夜會駐足。

但她的臉龐已迅速地發燙。

在女中的宿舍中,她夜夜在臨睡前,都要輕啟著嘴唇默念著他的名字,直念到入睡。但那是孤單的,寂寞的,無回應的,有時念著念著,眼淚會不自覺地順頰而下,濕了枕頭。現在,在他身邊,在他的耳邊低低呼喚,簡直像是在夢中。

然而,她又是多麼害怕美夢會破碎,會消逝。

一時之間,她涌起了從未有過的激情。

那激情令她惶惑,但她終是不顧一切地緊緊抱住他。

「你知道嗎?想想,當你叫我的名字時,我感覺到了那種肯定,全心全意的肯定。多麼好的感覺啊!」他在嘆息著。

在她還迷迷糊糊時,他滾燙的嘴唇已搜索到了她的,同時迅速地覆在上面,吸吮著玫瑰般的柔軟與香氣。

她的全身劇烈地震動。

「不要!不要!」她在心中叫,可是,他的熱氣,和微帶粗野的雙臂,已經完完全全使她溶化了。

所有的聲音,都成為遙遠世界中朦朧的聲響。

什麼都不存在。

他們擁抱著,親吻著的,是彼此相許的美夢。

那美夜或許甜蜜,也或許悲哀。

但,抱住吧!抱住這樣的一刻。

初戀中的初吻,一生中只有一次。

它不會再來。

但除非你能好好珍惜,否則它的甜蜜將有一天會發出足以致命的苦味。

那苦味,是最大的遺憾和創傷。

想想一邊想著他們將又要在一起,一邊情不自禁地微笑著。

站在講台上教英詩選讀的英籍中年女教師,正用她清晰的英國腔,介紹著女詩人勃朗寧夫人︰

……一八四五年一月,有一天天氣寒冷,倫敦溫浦爾街二樓的一間房里,沙發上躺著一位前途黯淡的女士。她身體瘦小嬌弱,有著長睫毛,淡黑色的大眼楮……好象只不過是一個影子一樣躺在這緊閉的寂靜深閨中……但有一天,郵差在溫浦爾街五十號敲門之後,情形就有了變化……這封由羅貝•勃朗寧先生寫來的信,像是一把鑰匙,輕輕啟開了幽閉她的門戶……使伊莉莎白•巴勒轉變為文學只上一篇不朽戀愛傳奇的女主角,這也是開端的第一步……

當甘寧夫人這樣念著的時候,全班少女都瞪大了眼楮,十分興奮地專心听著。

除了國文,數學之外,她們渴望听到這樣具有百分之百吸引力的故事,就像詩一樣,屬于這些十六歲的少女們。

她的詩句新奇、辭藻富麗、辭意動人、詩情真摯、清新敢言,勃朗寧先生不禁吟哦神往。他本以為自己無法戀愛任何女子,現在卻在幻想世界,詩人真正生活的領域里,遇到了這位唯一適合他的女子,他和靈魂、智慧發生了戀愛……

想想沉醉在自己的夢中,這時也不禁問著自己︰和其平之間,是靈魂的相屬,還是單純的人間之戀?

笆寧夫人又推推眼鏡,津津有味地敘述勃郎寧在五月下旬進拜訪伊莉莎白的閨房……然後他們在教堂中偷偷結婚了,最後私奔到意大利去……以後的生活就像一首美麗的牧歌。巴黎、比薩、翡冷翠、羅馬,爐火和溫暖,安寧和詩情,永遠是耳鬢廝磨,形影不離,寫下那本永垂不朽的《葡萄牙詩集》……

啊!巴黎、比薩、翡冷翠、羅馬!如果能夠和小老虎出奔到那兒去……想想悠然神往。

「芙羅拉!」甘寧夫人忽然很嚴厲地叫了一聲,她不大容易生氣,除非有同學不好好听講,這是最觸怒她的。

想想臉紅紅地站起來——芙羅拉是她的外文名字。

笆寧夫人毫不容情地看她一眼︰「芙羅拉,請你把第四頁念一遍,希望你已經預習過了。」

她訥訥應了聲是,拿起硬皮燙金的讀本,迅速掃了一眼,說實話,她根本沒有預習過,每天晚上,她都在想著小老虎……

想想清了清嗓子,開始念。起初不免有點結巴,但越念越順,因為勃郎寧夫人寫的,不正是她的心聲嗎?

空闊無邊的土地,

把我倆分離,

卻教你的心嵌進我的心,

脈搏也作雙重的躍動。

我所行的和我所夢的,

都包括你在內,

猶如喝酒必須嘗著它本身葡萄的滋味。

當我為自己向上帝祈求,

他卻听聞你的名字,

並在我的眼楮里看見,

我倆的淚滴。

她輕柔的聲音中充滿了動人的感情,那不知不覺高揚起來的心聲,听得大家如醉如痴。

笆寧夫人吃了一驚,她是過來人,她知道惟有陷在愛河中的少女,才會發出這般美麗的聲音。

「芙羅拉,下課時到我的辦公室來。」除了教英詩選讀,她是這所貴族女校的實際負責人。

「是。」她低著頭坐下了。

四周開始交換著疑問的目光。

「請坐!」甘寧夫人一指沙發。

想想拘謹地順了順裙子的褶擺,坐下。

笆寧夫人自抽屜中取出一些東西,然後自巨大的桃花心木辦公桌後走過來。

盡避她臉上刻意做出和藹可親的笑容,但想想不敢正視她眼中洞悉一切的精明。

「這兩封信都是這個禮拜寄到的,恕我礙于學校的規定,所以沒有經過你的同意,已經先行拆閱。」

想想瞄了一眼雪白的信封,心突然劇烈地跳動了,燒成灰她都認得出信封上那粗大的充滿男子氣概的筆跡,真要命!他怎麼把信寄到學校里來了?

「孩子,告訴我,你覺得你陷入情網了嗎?」甘寧夫人居然開門見山,這回是想想大吃了一驚。

她不敢開口。

「當然!你可以告訴我,也可以告訴我。」甘寧夫人笑了,笑得十分慈祥。

笆寧夫人是地道的英國人,在想想的觀念中,歐洲人對這類事情在態度上絕不至于像一般本國人這麼保守,但她似乎猜錯了,甘寧夫人竟然偷拆她的信,還以狐狸的面孔查問她的隱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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