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她驚惶地掙月兌他的懷抱,當她跑出去時,門在她後面傳出一聲巨響。
那可怕的響聲像是在宣判一個殘忍的終結。
麥哲宇呆呆地站在那里,心靈中傳來同樣巨大的回聲。
「不!我要你!」他痛苦地喃喃自語著︰「倩宜,即使你放棄,我也要堅持到最後一分一秒。」
當他離開這幢巨宅到警察局時,他經過小教堂的門口,里面闃無聲息,可是他知道里面一定點亮著白燭,他心愛的女人在那兒——
彬在聖母像下,接受內心的責罰,那愧疚同樣令他心如刀割。
他們都犯了天誡。
但,為什麼要注定他們不能相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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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哲宇英俊、憂郁的照片又出現在報紙上,這回他帶領警方勇破毒窟,把全國最大的毒梟及手下一舉成擒的消息又再度成為頭條的社會新聞。他的冤屈也因為小鳳的遺書得到了洗刷,但隨著金夫人的死,他的形象也大受損傷。
他被新聞界形容為「風流才子」,雖然褒過于貶,但卻使他嚴肅的形象在讀者心目中崩潰,他那神秘的外衣被揭開了,住所被記者侵入,私生活遭受打擾,他簡直沒辦法忍受。
回到他新遷的公寓,桌上有封從舊大廈轉來的信,發信地址是美國,但是個陌生而美麗的筆跡。
麥哲宇拆開後,才發現原來竟是鮑丹妮寫來的,她的信很簡短,但充滿了關懷。她也知道這件事了!消息傳播得真快!麥哲宇苦笑地把信塞回信封。鮑丹妮!他輕輕念著這個名字,這三個字從他舌尖傳來一陣苦澀。如果,如果——倩宜也跟這個率性而為的華裔女郎一樣自由那該有多好。
麥哲宇搖搖頭,坐了下來,書桌里有另一封由美國來的信,是美國愛荷華大學小說工作場的邀請函,這個國際性的工作場提供作家為期三個月的研究經費與食宿,同時在優秀的大學城中,和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家互相交換創作經驗,有不少作家就在此地安心寫作同時也交到至友。
這是愛荷華第二次邀請他,第一次是五年前,他剛好去做肓腸手術無法成行,而這次,似乎來得正是時候!
麥哲宇陷入了沉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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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您的國際電話,老太太打來的!」倩宜的秘書陳太太敲辦公室的門。
正跟一大堆公文搏斗的倩宜抬起頭來,拿起了話筒。
幾秒鐘之後,陳太太听到了辦公室中有異常的響動,她推開門,目瞪口呆的發現江倩宜倒在地板上。
「突然休克,她一定是受了什麼刺激!」駐公司的醫生很快地就來了,打過強心針,在陳太太的協助下,把倩宜扶到了沙發上︰「你看,她醒了。」
臉色蒼白得像紙般的倩宜幽幽地喘了口氣,可是陳太太清清楚楚地看見,當倩宜醒過來時,她的眸中蓄滿了眼淚。
醫生收拾好醫藥箱走後,江倩宜再也忍不住地哭出了聲。「夫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一頭霧水的陳太太被倩宜的模樣嚇了一跳,平日,她是那樣的嬌弱但遇事鎮定,從不退縮,此刻是怎麼回事?
「他死了!」倩宜淚流滿面的。
「誰死了!」陳太太的心噗通亂跳,方才是老太太的電話,那麼——
「德金!」她捂住了面孔,悲痛欲絕地說︰「她好狠,德念死了,竟然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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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哲宇走進華家巨大的府邸時,覺得一陣窒息,雖然離上次才不過兩個月,但在感覺上卻仿佛已有一世之久。來吊唁的賓客很多,在黑白相間的大廳堂中或坐或站,或趨向女主人向她致哀。麥哲宇隨在兩對夫婦後面,沿著以白色蘭花花鏈間隔出來的甬道,走到江倩宜面前。
倩宜已伸出了手,和他輕輕一握。
那一握當中,他所有的神經都震動了,兩個月來的相思之苦非但未曾化解;反而更加高漲,簡直要把他的胸腔都擠破了,可是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倩宜也跟他一樣,為了這樣的重逢悲喜交集的僵在那兒,那短短的一瞬,她不會說話,不會思想,那張蒼白得透明的臉,更像一尊洋女圭女圭。
他們的靈魂在這個焦點相會,但馬上又分開了,因為麥哲宇意識到後面還有人在等候著,他向倩宜說了幾句勸她節哀的話,然後說︰「明天我就要啟程到美國去了。」
她沒有開口問他幾時回來,但那悲哀的神色,似乎已說明了他們無緣再相逢。
所有的吊客依序進入在內廳臨時布置出來的教堂後,麥哲宇坐在最後一排,他看見一位威嚴得像慈禧太後般的老婦人和倩宜坐在一起,那姿態,就像是一只巨鷹緊攫著她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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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倩宜把公司的鑰匙交給慈禧太後時.她拒絕了,「我不能幫你的忙,我要回歐洲去。」
「可是我需要有人幫我。」江倩宜急了,華老夫人雖然長住歐洲,但在本地的影響力還是驚人的;如果她一走了之,江倩宜很難想像未來的局面。
「我老了,不要逼我。」華老夫人搖頭,倩宜相信她不是推托,華德金的長期臥病,的確使這個養尊處優的老太太心力交瘁。
「我一個人——實在不行!」倩宜把統計好的資料推到太後面前,唯有這些能清楚顯示華氏企業危機的資料會使太後心軟下來。
「好吧!我答應幫你!」老太後看過了那些急不容緩的資料後,終于點了頭。「可是你也要答應我一件事。」
倩宜忐忑不安的注視著華老夫人,她從來沒怕過誰,她的婆婆卻常令她有窒息之感。這點,她跟她過世的兒子非常相像——至高的權勢,無上的尊榮。
「你既然要我管公司的事,我就不容旁人插手,你懂嗎?」
倩宜茫然地搖搖頭。
「我的意思是我不慣于和別人共事,」老夫人鄭重地說︰「我當家的時候,不希望別人隨便發表意見,干預我的決定。」
倩宜這才發現婆婆那雙原本疲憊的眼楮,所有的倦怠都消失了,即使失子之慟也遮不住那份精明畢露,光芒四射。
「可是,媽,那我該做什麼?」她提出抗議。
「做我的助手。」華老夫人很滿意地回答︰「你很伶俐,我相信我們可以相處得很好。」
華老太後進駐辦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陳太太和助理秘書降調到大辦公室去。接著法律顧問也換了,換了個公子般的蕭長鋒。
第十章
陳太太終于奉準退休了,倩宜想到她曾經是那麼忠心耿耿地助她度過好多個難關,現在卻被逼得離開公司,心中十分難過。
可是,畢竟陳太太還可以退休,而自己呢?自己要到哪一天才能掙月兌這些桎梏,海闊天空呢?她對自己這一年多來的遭遇一陣心痛,也一陣茫然。
陳太太退休後,去西德看兒子,倩宜特地到機場去送她,也唯有在這里才能避過婆婆的耳目,和她說幾句知心話。
當航空公司用播報器催往法蘭克福的旅客上機時,陳太太在閘口緊緊握住倩宜的手︰「你要當心蕭長鋒,我覺得他——另有企圖。」
「你說什麼?」倩宜愣了,陳太太這話里有著非比尋常的涵意。
「我只是——猜。」陳太太的臉一下子脹紅了,「我怕他對您——不利。」
當她祝陳太太一路順風,放開手的一剎那,她覺得生命中許多原本屬于她的東西正離她遠去。友誼、愛情、事業……剩下的,只是一個徒具形式的空殼。即使她仍是那樣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