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倩宜伏在他肩上,哭丁出來。她頭一次知道,總有一天,華德金會先離她而去。
不管這個丈夫是不是她自己選的,她都懼怕。
華德金的手放在她的秀發上,「倩宜!」他用輕得幾乎听不見的聲音在說︰「自從跟你一道生活以來,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可是現在——我後悔了,這件事我真的做錯了——」一只柔軟的手封住他的嘴,倩宜那凝眸帶淚的眼楮中充滿了驚恐。
「讓我說完!」他急促地。喘息著,拿開了她的手︰「倩宜,我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
倩宜強忍著嗚咽,但淚水落了下來,在這一刻,她那絕美的臉不像個女婦人,只像個小女孩子,悲傷,茫然的小女孩。
「我最對不起你一點。」他咳嗽了一陣子又繼續說︰「就是自私到剝奪了你的青春,倩宜,你有沒有想過,你從來沒有年輕過?」
她震驚地撫著自己的面頰,不自覺地月兌口而出︰「我本來就很年輕。」
「不是指這種年輕!」他的喘氣更遽了,一口氣要喘不上來,但馬上他又恢復了,「我是指心情上的,你嫁到華家來之後,我從沒听你大聲笑過,一開始我有點驚慌,我以為你對這個婚姻不滿意——」
「我沒有!」她叫了出來。
「我知道!」他用手勢阻止她,「我費了很多的時間觀察你,我才發現你不是不快樂,而是沒有什麼事能令你真正快樂,但我一直不肯承認我沒有帶給你快樂,原諒我,我太自私了!」
「別再說了!」她幾乎捂起耳朵。
「請听我說下去!」他的眼中淚意更深、悔意更濃了,「我一直以為讓你衣食無憂就好了,可是這是不夠的。」
「我——很滿足。」
「不!你只是太懂事了!」他搖搖頭,淚居然從他的眼眶中滑出來︰「我要趁這個機會向你表白,倩宜,你還年輕,實在不該再陪著一個老人……」
「求你——」她一下子又暈眩起來,怎麼回事?她只覺得眼前發花,呼吸困難,才勉強恢復過來,她深深呼吸著。
「我不但自私,而且很愚蠢,絆著你,從你身上取得安慰固然是人生至樂,但我的良心不徇,卻使得一切的快樂蒙上陰影……」他還想繼續說下去,可是醫生已經在敲門了。
醫生替他重新診治過,交代了些必要事項,為了禮貌,倩宜以女主人的身分送他到門口。回來時,她經過全是落地玻璃的長廊,不經意的,她往鋪著白砂、假山和流泉的中庭望去,有一棵高大的喬木正在落葉。
一片黃色有斑點的枯葉在空中緩緩的飄著,又輕又慢,但終于達到了地面。她抬頭望那片落葉的母樹,令她震驚的是,樹上一片翠綠。她緊緊地抓著窗簾,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還這麼年輕——」耳中飄過的是這樣的句子,她明白他說的話發生效用了,突然之間,她害怕再進去那個房里。
華德金一時的懺悔,卻像根鑰匙似的,打開了她心靈中一直關閉的角落。
第四章
「樹林小屋有問題,金夫人和小鳳也有問題!」
這是白莉莉綜合所有觀察和分析的結果,但是,問題出在哪里?
她們在那兒進行不法的勾當?不可能的,除了金夫人和小鳳,她沒有看到任何人在這兒出現過,作壞事至少要有人手,白莉莉推翻了這個猜測。
那麼,她們在里面到底在干什麼呢?總有一天,她會查明真相。
白莉莉懶洋洋地躺在香閨里,今晚陶達然不來,她正好可以思索這個問題。電話這時候響了,她用同樣慵懶的姿勢伸出手臂去接,天花板上瓖的大圓鏡子正好照著她半果的身子,和洋溢著粉紅色氣氛的香閨。
但她才拿起話筒講了不到兩句話,就興奮地坐了起來,然後匆匆下了床,穿上一件深色的緊身T恤、長褲,急急忙忙的拿了車鑰匙,趕到了樓下的大廳。在那兒等她的,是個穿風衣的中年男人。白莉莉朝他走過去時,他立刻由沙發上站了起來。
「我們走吧!」她沒有跟他多作寒暄,馬上推開玻璃旋轉門,那名中年男人緊跟在後面。
到停車坪拿了車,他一坐上去,就開始做一連串的報告︰「很抱歉,我沒辦法在電話中跟您談,只有把您約出來。」
「你怕被錄音?」她輕蔑地一笑。
「這是行規!白小姐,請您尊重我們!」他很嚴肅地打斷了她!「本地私家偵探不比美國,不但沒有任何方便,還不受法律保護,我們只有盡量保護自己。」
「好吧!張先生,事情有眉目了?」
「正如您所推測的,樹林小屋有問題!」他從衣袋中取出兩張藍圖︰「這是薇尚的整個山區的平面配置和建築藍圖,麻煩您找個僻靜點的路邊,我可以攤開來讓您曉得問題出在哪里。」
她依言把車子停下,開了小燈,當他把圖整個攤開,再疊出在樹林區域的部分時,她找不到那棟小屋。最後,她叫了起來。
「藍圖上根本沒有!」
「對!」他點點頭︰「這棟屋子當初根本不在建築師的規劃之內,所以藍圖上沒有!」
「你怎麼弄到這張藍圖?又怎麼曉得建築師的規劃?」
「這是我們的職業技術,我希望您不要追究,否則對大家都不好!」
白莉莉聳聳肩,不怪她沒經驗,多數人都不會有這種奇特經驗,面對他自衛的表現,說真的,她也並不怎麼太在乎,因為,這種鬼鬼祟祟的差事讓誰來干,不都是如此!
「還要繼續查下去嗎?」
「什麼?我不以為……?你忙了三天,獲得的資料只有這麼一點?」
「至少我證明了您的推測,查出這些已經費了很大力氣了,您剛才不是很驚訝嗎?」
「但是——」她皺皺眉又考慮了一會兒︰「當然還要再查下去,你能夠親自到小屋去看看嗎?」
「可以,再給我兩天時間。」
當他要推開車門下去時,她叫住了他︰「等等,從開始到現在,你怎麼從不問我為什麼要查這件事?」
「白小姐,這也是行規,我們只負責收錢辦事,從不必去考慮客人的動機。」
「你不怕——?」
「這就是我們必須要自衛的原因,可以做的我們一定小心從事,負責到底,但如果危及到自身的安全,我們一樣也會拒絕委托。」
「真是個奇怪的行業!」她喃喃自語著。
「誰說不是呢?晚安,白小姐!」他第一次露出笑容,雖然不很迷人,但是看起來相當精明,跟他平常那種神秘的樣子很不相同。
☆☆☆
白莉莉從電影廠回來時,車子開得飛快。她的飛車絕技是有名的,尤其在這種人車稀少的大清早。她抬頭看了看天空中稀疏的星影,盤算著依這種速度,大概不消一個鐘頭就到得了家。
白莉莉正對著熱水浴、軟床鋪渴望不已時,說時遲那時快,突然在前面二十公尺左右竄出一個人來。「老天!」她倒抽一口冷氣,連忙踩剎車。
「你不要命啦!」她剛預備破口大罵,忽然發現事有蹊蹺,那個站路當中的人,根本不是站著的,那半跪的姿勢,像在乞求什麼,而且黑暗中,還有些暗色的流體從他搖搖欲墜的身上淌下來。
白莉莉大吃一驚,這是怎麼回事?他——遭遇到什麼?是強盜還是綁匪,她一個女孩子又孤零零地在這條郊區公路上,能管這個閑事嗎?
「小姐——」那個攔住她的人,在模糊中似乎開口叫了她一聲,她心中一動,還是下了車,不管怎麼說,這個人似乎受傷很重,她總不能見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