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趣,是不是?我真喜歡派對。」她開始收拾門邊茶幾上的杯子與碟子。「哇,這
蚌地方看來像災區。我看見你和武雷蒙聊天,他是否向你推銷他的作品?這個可憐人過
去兩年來一直想找個有錢的贊助人。他痛恨餓肚子的藝術家生活。」
「那麼他為何要作畫?」喬頓拿起兩只酒杯與一只餐點盤,跟著她走向廚房。
「噢,他愛畫畫,只痛恨餓肚子的那一部分。他很好,真的。長沙發上的就是他的
作品之一,」她把碟子疊在碗櫥上。「我用四頓牛肉大餐跟他換來的。畫的主題是『菊
花』。」
喬頓狐疑地瞄著畫布象牙色的背景上黃、橙斑駁的色塊。「我相信一頓晚餐就夠了。」
「你太挑剔。我喜歡它的明朗與歡欣的氣氛。」她接過喬頓手中的餐點盤,放在料
理台上。「而且我欣賞它時總覺得快樂無比。」
一抹笑意從他臉上綻開。「那麼它無疑是幅值得四頓大餐的精心杰作。」他仔細打
量她的臉。「你為何不厭其煩地介紹武雷蒙?我知道不是為了那幅蹩腳的畫。」
「我為他感到遺憾,做個藝術家不容易。」她開始把杯盤裝入洗碗機。「而且他愛
我的牛肉餐。任何人若是有這份品味欣賞我的烹飪技術,至少都有正確的直覺。雷蒙不
發牢騷時可能更可愛。」
「其它人呢?你的朋友可真是五花八門,藝術家、雕刻家、教師、汽車機械師。」
「我喜歡人們,」她簡潔地說。「我發現他們大部分都很有趣,值得交往。」
「他們也喜歡你。」喬頓專心地打量她。「今天晚上,每當我看見你的時候,總有
人圍繞在你四周。有個人老是對你笑、和你說話,」他轉開目光。「還挽著你。」
她小心翼翼地把杯子放在洗碗機的上層。「萍妮說,她認為你很聰明。」
「我喜歡你的朋友萍妮,但我不認為她也喜歡我。」
她倒了一點清潔劑在噴灑器里。「萍妮並不討厭你,她只是站在我的立場對你有點
提防之心。」
喬頓點點頭。「她愛你,我不會為了她不信任我而責怪她。」
她抬起頭看他。「你不會?」
「她很聰明,能夠看到許多別人看不到的地方。她對你說了什麼?」
她現出調皮逗趣的神色。「她把你稱為火山。」
他咯咯地笑起來。「我還有更糟的封號呢!我希望是座休眠期的火山吧?」
「她沒指明,但我猜測,她認為你相當活躍。我告訴她沒什麼好擔心的。」
他感到意外。「是嗎?」
「我告訴她,你已經和我在半月灣認識的時候不同。」她停頓片刻。「我可以信任
你。」
他的神情好象被她揍一拳。「你真……寬宏大量。我以為要花更長的時間才能使你
相信我確實正往良好的修養邁進。」他再度望向別處。「另一方面,你向來非常信任別
人,使我過去很容易支配你。我還以為你已經得到教訓,發覺輕易信任別人是件危險的
行為,莎拉。」
她迷惑地注視他。「但是你要我信任你。你變了,喬頓,我看得出來、感覺得出來。」
「沒變那麼多。」他臉頰上的肌肉顫動,實時轉身離開。「我必須回去了,明天再
打電話給你。」
「有什麼不對嗎,」莎拉望著他大步穿過房間。「喬頓,是否我說了什麼——」
「不,你沒說錯什麼。」他打開房門轉身面對她。當她看見喬頓五官之間繃著的痛
苦,不禁用力倒抽一口氣。「我在努力,老天知道,我在努力,但是目前只達成一半,
所以別過分信任我。」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刺耳。「我喜歡你的朋友,莎拉。但我不喜歡
看到他們和你在一起。我不希望你對他們微笑、不希望你對任何人微笑,除了我。看到
你——」他戛然止住並急促地呼吸。「但是,你是一個人人喜歡接近並對你微笑的女人
——」他再度中斷。「所以我最好習慣這個事實,是不是?」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經關上房門。不久即傳來電梯移動的金屬摩擦聲。莎拉直挺
挺地站著,沉思喬頓的話,衡量其中的意味。燦爛的笑容緩緩綻開。他警告她別過分信
任他,然而正因為這份警告,她更加信任他。
她開始柔聲哼著小曲,並按下開關開動洗碗機。
喬頓返回他的豪華套房時,電話上的留言燈亮著,是馬蘭尼請他回電話。
鈴聲才響了一次馬蘭尼就抓起話筒。「朱利安越獄了。」
喬頓緊緊抓住話筒,甚至指節都泛白了。「什麼時候?」
「我不確定,大約是今晚天剛黑的時候。」
「你的人員和紐約警察都在監視他,怎會讓他溜走?」
馬蘭尼一時默不作聲。「我知道我們很丟臉。不是我找借口,不過紐約警察也有責
任。朱利安顯然溜得不見蹤影,但是並不表示他往加州前進。」
「也不表示他沒往加州而來。」喬頓冷冰冰地說。「紐約警局是否已經通知此地的
有關當局?」
「我想是的。」
「別用想的,要確定。」喬頓咬牙切齒地說。「同時我要你今晚在倉庫那邊安置一
名人員。」
「我們已經安排額外的監視,不會讓彭太太發生任何差錯的。」
「你最好不要再出紕漏,上次你不也是保證不讓朱利安溜走嗎?」
「照說他不可能通過我們的防線,我們一直和當地警方密切合作避免任何困擾。」
馬蘭尼的聲音流露無比的困惑。「我不知道他是如何辦到的。彭先生,我們的人手都是
一流的。」
「我聘請你們的時候就認為如此。」喬頓酸溜溜地諷刺道。「你最好名副其實,否
則我會想辦法讓這事一路張揚到香港。我不希望我太太受到朱利安的絲毫恐嚇,明白嗎?」
「我了解你多麼懊惱,但是——」
「不,你不能了解,你絕對無法想象我懊惱的程度,馬蘭尼。」或是害怕的程度,
喬頓沮喪地想著。刺骨的恐懼帶來一陣冰涼,扭絞他的五髒六腑,使他全身乏力。「和
我保持聯絡。」他掛上話筒。
朱利安。他曾看過報紙上刊登的相片,相貌平凡得令他充滿懷疑。謀殺和殘害年輕
女性的男子,臉上應該有某種丑惡的標記。朱利安看來卻……毫無跡象。
「上帝,」喬頓喃喃地祈求。「別讓他傷害莎拉。」不論多麼可愛與寬容,多麼溫
暖親切與美麗,對朱利安而言是毫無意義的事情。他不會在乎,他只會把她當成一名犧
牲的受害者。
喬頓猛然離開電話,跌坐在書桌旁邊的安樂椅上。不能讓朱利安傷害她,不論他必
須付出多高的個人代價,也不能讓朱利安接近莎拉。
第四章
「我必須準備離開這里。」喬頓大步越過莎拉進入她的住處。「我無法預訂到明天
早晨十點以前飛往雪梨的班機,但是在那之前,我必須暫時將你遷往我在弗爾蒙的套房。
你的手提箱在哪里?我幫你整理行李。」他迅速移往她的臥室。「朱利安從紐約警察局
溜走,很可能正往這里前進。」
「我知道。」莎拉輕柔地說。
他猛一旋轉面對她。「哦?當地警局打電話給你了?」
她點點頭。「白萊士警官幾小時前給我電話。我猜我不必問你怎麼知道的。你花錢
請來的那些高效率偵探,對不對?好吧,我想反正沒關系了。」她諷刺地笑笑。「白萊
士警官非常禮貌地為吵醒我而道歉。不用說,電話掛斷後我就無法繼續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