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著裝得滿滿的購物袋,月泠拿他莫可奈何,只能微慍地瞪瞪他。穆天毅大笑地接過她手上沉重的袋子。月泠乘機舉手企冒捶他,見著他明明就在身旁,卻總是差黠兒地閃了開去。不甘心又沒奈何,她故意躲進花店里去,留下他在大街上四下張望。
她買了個新的花瓶和一束淡雅的花,笑盈盈地立在穆天毅面前。他假意生氣,臉上有著故作的委屈,眼楮里卻有著隱藏不住的笑意。
「對不起嘛!只是鬧著玩,我不會真的丟下你不管的。」月泠看著他還沒有消氣的模樣,只好當街學他打躬作揖的道歉方式。
無意太捉弄她,穆天毅只裝作無奈地嘆氣。
月泠抬頭看到穆天毅眼中流露出的笑意,驚覺自己反被他作弄。真是氣也不是,惱也不是。透過街道上的櫥窗玻璃反映出兩人逗趣的面容,月泠按捺不住笑意乍然笑了出來。「我早該想到別和你這個武林高手較量,你那一身好本事我哪里斗得過。」
穆天毅可懂得見好就收,出其不意的他扮個鬼臉,代替道歉,才舍不得真的氣壞了她。
兩人相偕走在熱鬧的街頭,就像一對人見人羨的金童玉女。歡笑隨時掛在他們的眉梢和嘴邊,吸引著路人們的目光。
打從書店經過穆天毅雀躍地拉著月泠進去,面對滿室的書籍,他有著如同孩童見著糖果般的喜悅。
月泠將購物袋寄放在櫃台,微笑著陪伴他走進成排的書架中。
許多印刷精美的書籍,都被平放在架上。穆天毅用手指撫過它們光滑的封面。
「真美。」他輕聲地說道。
流連在古典文學的書架上,他如數家珍地談論著。細訴兒時老師父教他經、史、子集,詩詞、歌賦,他謙虛自己資質魯鈍,學不到師父的好學問。
「老師父出家以前是個武林名家,身懷絕世武學。而其文才風情直逼名儒宿老,只是為了一段傷心事,很年輕就看破紅塵。我有幸為他老人家所收養,他盡其所有的教導我。只可惜我心不專,除了做學問以外還喜歡涉獵其他。雖說是日習文夜學武,終于還是無法習得他老人家的滿月復經綸于萬一。有負他老人家一片苦心教誨。」他無限感懷地訴說著。
月泠不願看到他落寞的神情,拉著他去文具部門選焙用品。她一一為他介紹各樣新種類的筆。他用墨水筆在紙上試寫,寫出一手極漂亮的字。她贊賞他的一手好字,高興地為他買下筆墨紙硯。見他細細選擇各式毛筆,月泠才發現自己對古老文化的認識全讓現代文明的電腦、雷射印表機給替代了。
他舍棄一般人使用的墨汁,選擇慢慢研磨的墨和硯台,微黃的宣紙讓他愛不釋手。臨走前,月泠特別買了一份詳細的世界地圖,和幾本服裝雜志。
穆天毅對他所失去的時光有著無限好奇,月泠告訴他圖書館里面有著所有歷史的記載。
「那里面會不會有告訴我回去的方法?」他懷著希望的問。
「現在的科技雖然很發達,但是對于穿越時光的可能性,僅只出現在電影里而己。」月泠並不願意看到他失望的樣子,但是事實上對他想回去的願望,她確實愛莫能助。
他並沒有听懂月泠的用詞,但是她臉上顯露出的無能為力,卻讓他明白自己在奢求。他不再追問回去的可能性,放棄的心情雖然苦澀,但是他更在乎的是月泠臉上的歡顏。他收起失望的神情,讓自己投入周遭的繁華,就當作這一切是一趟特別的遠行。
兩人沉默的走回停車的地方,後座里塞滿了在各家買的購物袋。車上月泠打開汽車音響,讓音樂流瀉在車里。穆天毅好奇地撥弄著收音機頻道,從ICRT里播出的熱門歌曲叫他嚇一跳,對從沒听過的外國語言,他頻頻皺眉。對說得飛快的台語廣告,他馬上放棄,只有中國古典樂曲才讓他停下手靜靜的欣賞。
悠揚的國樂聲中,他輕輕地開口,「你必然覺得我很不識好歹?」月泠明白他說的是方才想回去的事情。「我該感謝你的好意相助,而不是帶給你這許多的困擾。」他淡淡地說著,聲音里有著歉意和落寞。
月泠一面把穩車子的方向盤駕駛著,一面伸手安撫他。「別在意這一切,你和我相遇若不是相欠,就應該是緣分。」她遞給他一個鼓勵的眼神,「如果今天的處境相換,我也會希望有個好心人幫我,就像換做你是我,相信你一定也是盡心盡力的伸出援乎。不是嗎?」
她不懂自己為什麼這麼在意他的一切,難道真的是相欠,還是因為命運之神正在重新編寫眾生的生命程式,不經意的在自己冷漠、凡事刻板的人生里面加些挑戰和樂趣。這一整天的情緒起伏,甚至比平日里的整個月還要多,他總是能引起她最真實的心情反應。笑、惱、嗔、痴的各種情緒,在平淡的生命里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未曾如此頻繁的出現過。難道他的出現代表著她將重新面對她生活的方式。
穆天毅在心底反復想著她說的話語。在江湖上,他一向扮演著保護者的角色,被援手的經驗雖說不是沒有踫到過,畢竟次數少得用一只手就可以數完它。如果有人預先告訴他有朝一日他會落得今日的境況,那真是殺了他也不能使他相信。
他回想著讓他面臨這場混亂的緣由。起因竟然是他的打抱不平,和「莫樂娘」的忘恩負義。在短短的十年里,他究竟伸手管過多少不平事,到底救過幾個人,實在記不清楚了。如今還留在記憶中的也不過是那幾個生死知交。施恩不望報是他一向行俠江湖的原則,卻也沒想為人的堅持,到頭來換得的竟然是這般結果。
他好笑地暗自思忖。如果他告訴丁月泠施援手于陌生人竟換得有家歸不得的事實,不知道她會不會將他丟出她的生命以外,任他白生自滅。不有趣的假設,他最不希望發生的事情是離開她,他但願這個假設永遠不會成為事實。
而最讓他百思不解的事情是,當他正對于自己的江湖生涯,有著懷疑與厭倦之心的時候。命運之神大手一揮,將完全不同的生存方式展露在他的眼前。是幸?是不幸?心底浮不出答案來。他撇過眼神看一看身旁專心開車的丁月泠,或許假以時日,他就可以正確的回答命運之神的問題。
離開喧囂的市區後車流趨緩,夜晚回淡水的公路上,已經沒有下午的人車嬉鬧,弄潮的人們散去後,只有一盞盞孤伶伶的街燈遠遠的消失在路的盡頭。
在距離回到家不太遠的路上,月泠把車行速度放慢,找尋著記憶中的地點,最後將車停在一片無人沙灘的路旁。
「就是在這里。」月泠指著空無一人的沙灘和車流稀少的公路說著。打開車門,她陪著穆天毅走上那一日相遇的地方。
空蕩蕩的四周,黑悠悠的海水,海岸線上沒有任何東西出現。清朗的夜空一輪明月高掛,完全不同于大雨夜的迷蒙不清。
「大雨夜我在這里的公路上差點壓到你,或許我太急于想救你所以並沒有留意周圍的環境有沒有異樣的地方。」她伴著他走在空蕩的沙灘上,試著想找出些蛛絲馬跡,解釋他的離奇出現。
他抿緊的嘴角有著僵硬的線條,全身像根緊繃的弦。一雙眼楮卻清澈澄朗、巨細無遺地打量著身旁的一切。陡然,他輕輕地喟一聲。就在他那聲輕嘆才傳人月泠的耳朵里,光影一閃,他的身影像飛一樣掠縱而去,速度之快讓月泠睜大眼楮、張口結舌的楞在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