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有那麼慘嗎?」方靖恆朗聲笑問,「你是慈安的老師?听你唱兒歌頗有孩子王的調調。」
兒歌?他听見剛剛自己哼唱的兒歌了?真是羞死了.早知有人在听,真該來首英文歌什麼的,讓他見識見識。趙筠悔不當初的想著。
「這里似乎沒什麼改變,跟五年前差不多。」環顧星夜下久別的家園,方靖恆臉上有著復雜難解的表情。
「離開那麼久,怎麼突然想回來?」方靖恆疑惑的問。
「呵,感覺你好像在質問我似的。」方靖恆促挾的對她一笑,「如果早知道這里多了個管家婆,我倒寧願繼續去流浪。」
月光下,他的笑聲清朗、行止灑月兌,他已經徹底走出當年的悲劇了?趙筠一點也不介意他玩笑似的嘲諷,反倒像這里的每一分子對這位歸鄉的游子有著滿心的歡迎。
當方靖恆與趙筠走進桂園居時,一屋子的賓客皆已散去。
五年了,一千八百多個日子。
離家五年的方靖恆此時此刻像是破繭而出的蝴蝶。月兌胎換骨似的出現在阿桂叔夫婦滿是驚愕,遲遲未敢當真的面容前。
「靖恆?」阿桂叔半信半疑的問。
「靖恆!」阿桂嬸已放聲哭喊,圓胖的身軀不顧一切的投向方靖恆。
「舅舅,舅媽!」方靖恆笑開一口白牙,伸手擁抱阿桂嬸,「是我,我回來了!」
燈火通明的室內,他削瘦深刻的五官像雕塑般有力而有型。趙筠訝異于在燈光下,他那張和身材匹配的臉孔竟然那般英氣灑月兌。
「真的是你。」阿桂嬸噙著淚水,因興奮而顫抖的手不停的在他的臉龐上來回撫模。
「舅媽,真的是我,我回來了,真的回來了!」方靖恆緊摟著阿桂嬸,眸中滿含歉意。
「你可回來了,你總算知道要回來呀!」阿桂嬸情緒激動的哭道,「你這些年都到哪兒去了?怎麼一走就是五年,出去那麼久,沒消沒息的,連封信也沒有!可知道我跟你舅舅還有靖慈,大家都在等待你的歸來呀!我知道你還在氣我們當時不讓你賣這塊地,氣我們拆散你和紫嵐,可是你應該知道,這土地和幼稚園都是你爸媽留下來的,說什麼也不能賣啊,更何況翁老頭貪而無厭,有他那樣的老丈人,遲早會把你給拖垮的……」
阿桂叔見方靖恆臉上的笑意漸淡,遂厲聲打斷阿桂嬸,「好了!事情都過去了,還提那些干什麼!」
「人只要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阿桂叔繼而欣慰的拍拍方靖恆,「靖慈知道你回來了嗎?」
「回來時我順路先去了湘園。」他回答。
「行李也放在湘園那兒了嗎?」阿桂叔忙說,「明兒一大早我開女圭女圭開替你搬回來。」
「對!統統搬回來,這里才是你家呀!」阿桂叔抹去淚水。帶著濃濃的鼻音又問起,「這幾年忱到底在什麼地方?」
「我去了很多地方,在非洲和新加坡待得最久。」方靖恆淡淡的說。
「非洲?那不是很遠嗎?」阿桂叔問。
「出了家門,其實到哪里都一樣的。」方靖恆說。
對他這個游子來說,最遠的應該是遠個家吧?始終靜立在門口的趙筠默默的想著。
「你這幾年是怎麼過的?你走時身邊根本沒什麼錢啊!」
阿桂嬸終于走下心仔細的打量久別歸來的外甥,從他的穿著與氣色判斷出他在外頭的日子顯然還不壞。然而阿桂叔並沒給她機會多問,「只要人回來了,有什麼話慢慢再說吧,現在已經很晚了,趕緊幫方靖恆把房間再整理一下才是。」
「也對。也對!」
老夫婦倆懷著興奮之情投入一陣忙亂打理中,令趙筠感覺桂園居在一夕之間變得生氣活絡了起來。一向靜寂的桂園居夜晚,因為方靖恆的返鄉而注入了一股嶄新的希望。
她喜歡這種家人團聚的氣氛,雖然她只是個局外人。
第四章
大清早,東方天際乍現白光,桂園居里唯有趙筠猶在睡夢中。
「回來啦,靖恆,怎麼不多睡會兒,一大早就帶庫奇出去?」當方靖恆跨進門檻時,阿桂嬸適巧將一鍋熱呼呼的稀飯往餐桌上幾碟小菜當中一擺,「你餓了吧?我煮了你愛吃的地瓜稀飯,趕緊趁熱來吃。」
「舅呃?」方靖恆四下張望。未見可桂叔人影。
「你帶庫奇出門時,他開女圭女圭車上靖慈那兒幫你戴行李去了。」阿桂嬸拉他在餐桌旁坐下,為他送上一碗粥和一雙筷子。
「他動作真快,才說好回頭我自己去載的。」阿桂嬸端起稀飯。喝了一大口。
「你舅啊,是高興你回來,他還跟靖慈和你姐夫商量好了,晚上帶佩帆和佩築一道來桂園居烤肉熱鬧熱鬧哩!」阿佳嬸另取來一雙筷子陪座,拼命幫方靖恆夾了滿碗的菜,「佩帆和佩築最喜歡在中秋節的晚上烤肉了,說什麼她們班上的同學家里都是這樣過的。」
「沒想到一晃眼佩帆、佩築都長那麼大了,想當初佩帆還總愛黏我,要我給她買糖吃呢,昨晚見面時,那小妮子竟然真說對我完全沒有印象了。」方靖恆邊吃邊笑。
「也難怪啦,當初你離開時,佩帆才四歲大,佩築更小才兩歲,怎可能還有印象?」她唱嘆一聲,「唉!好幾年都沒有過個像樣的中秋節了,今年總算可以熱鬧一下了。」
「對不起,舅媽,讓你們為難了。」他離家多年的歉意絕對溢于簡單的一句對不起。
「你舅說得對,人回來就好,以前的事就不要再去提了。」才說不提的,阿桂嬸馬上就說話不算話,「只是……你真的已經不再想紫嵐?」
提及這個曾令他牽腸掛、魂牽夢系的女子,方靖恆無法再如先前的輕松自然。
她過得好嗎?」他低聲問。再好吃的稀飯在此時也已食之無味。
「人嫁都嫁了,好不好是她的命。」阿桂嬸不打算告訴他詳情。
方靖恆不再繼續問,方才他倆話家常的熱絡因他的沉默而退盡。
阿桂嬸這才後悔自己不該提起翁紫嵐,然而話已出口,她只得拍拍方靖恆的肩膀起身說,「你慢慢吃吧。我得上市場去買些晚上烤肉用的東西,順道買些人參回來炖個人參雞湯給你補一補,另外讓秀山叔給你送輛單車過來,我記得以前你最愛騎單車遛狗了。」
「別忙啦,舅媽,待會兒秀山叔哪兒我自己去,照理是我該去登門拜望他的。」
「這樣也好。」阿桂嬸月兌下圍裙。笑盈盈的取了錢包便要上路,「呼,對了,你舅和趙筠都還沒吃呢,你吃完後腕筷擱著就好,等我回來再連廚房那些鍋子一塊兒洗。」
「放心,我不會偷洗的,但是若趙筠搶去洗,我可沒轍!」方靖恆笑答,他現在才知道昨晚高唱兒歌,當他是賊的女孩名叫趙筠。
「不會,不會,我早要她不準洗的。你不知道,她太迷糊了,丟三落四不說,做事老粗心大意不細心,奇怪的是,我洗了幾十年的碗也難得打破一個,可她不是,三天里被她摔破的碗有十個之外,這種情形再敢讓她洗,我不是存心要跟自己過不去?」本來已準備好要出門的阿桂嬸,一說到趙筠。話匣子又禁不住的打了開。
「至少她願意洗,表示她勇氣可佳,哈哈!」方靖恆之所以笑開了嘴,是因為他腦子里正想像著凶巴巴的趙筠洗碗的模樣。
「她是我們這里出生的,很小的時候就全家搬到台北去了,她說她爸媽都不在了,六個姐姐也分居各地,她在台北待了幾年後突然想到干脆回到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