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蜿蜒小徑而上,十分後,路人口中的老式平房終于在趙筠眼前展現,而屋前的山澗邊,一個背對趙筠的老婦以石塊為椅,兩手奮力在刷洗著一件件的衣物。
那位老婦人應該就是小雅的外婆了?趙筠心想。
她停好單車,隨意整整衣服,順了順馬尾,這才逐步移向老婦人。
「伯母您好,請問裴心雅是不是住在這里?」
或許是潺潺的水聲消減了她自後頭傳來的問話,老婦人恍如未聞的繼續著手邊的工作。
「伯母!我是慈安幼稚園的老師,請問小雅是不是住這里?」老人家多半重听,于是趙筠提高聲調恭謹的又問了兩
然而老婦人依舊無動于衷。
趙筠頗覺有異,快步走到老婦人身後輕輕撫拍了一下她的肩頭,老婦人才愕然別過頭,一臉訝異的看著趙筠。
「很抱歉打擾您了,請問您是不是小雅的外婆?」趙筠給她一個和煦的笑容。
老婦人緩緩的站起身,一邊抖掉手上的水珠,順手在碎花的棉布衣上抹了幾下,但目光始終未曾離開過趙筠。
她仔細看著趙筠的嘴一張一闔間所傳遞出來的訊息,茫然的眼神好半天才轉為了然的笑意。
蚌頭不高的老婦人因駝背得厲害,更顯得著老嬌小,灰蒼蒼的頭發在腦後扎成一個髻,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深刻紋路和點點斑痕。
老婦人滄桑的險上只浮現短暫的笑意,旋即手一揚,做出要趙筠走人的手勢。
趙筠從來不知道自己這麼「顧人怨」,一種不被歡迎的感覺非常非常之強烈。
「伯母,我只是想來看看你們,順道了解一下小雅在家里的情形而已。」
她怕老婦人因深居淺出,不喜陌生人打擾,才會有打發她離開之舉,故而很直接坦白的表明了她的來意。豈料老婦人仍不為所動,甚至硬推著要趕她離開。
不死心的趙筠還想以誠心打動老婦人,然而不管她怎麼說,老婦人從頭到尾只有不斷推促她走開的動作。兩人就這麼僵待了好一會兒,最後趙筠拗不過老婦人的堅持,只好投降了。
「好、好、好,我走就是了,改天再正式來拜訪你們。」
老婦人放開手之際,趙筠也大大的松了口氣。突然間,屋子的門開了,一個白發老翁踉踉蹌蹌的沖了出來。
「誰在外頭吵吵鬧鬧啊!」老翁搖晃著不甚平穩的身軀,用混濁的雙眼斜睨著趙筠。
紅紅的酒槽鼻和他滿身的酒氣,擺明了就是一副老酒鬼的德行,趙筠怔仲的回視他一眼,她心底非當篤定。此人必然就是小雅嗜酒好賭的外公。
「伯父,我是……」一旁的老婦人沒給趙筠說完話的機會,猛然拉了她的手臂,使勁的強推她離開,那手勁之強大。動作之堅持,仿佛有非要趙筠離開不可的意味。
「伯母……」趙筠訝異嬌小的老婦人竟有那般大的氣大,將高她一個頭的自己推到了來時的小路上。
老婦人很快就看到趙筠停置在路旁的單車,她用手筆畫著,那意思好像是要趙筠騎了車快快離開這里,倉卒表達完,老婦人迫不及待的轉身跑回屋前將半醉著,幾乎要癱倒在地上的老翁扶回屋里,並快速的關上了房門。
趙筠木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事情怎會如此發展?她完完全全亂了頭緒。
而四周陷入一片寂靜,只剩下屋旁的山澗仍繼續著潺潺的流水聲。
「你要去之前怎麼不事先告訴我一聲?」沉浸在愛河中的羅櫻丹,在听完趙筠的陳述後,臉上浮現出少有的驚惶。「我听說你利用上街的機會順便到小朋友家做家庭訪問的事了,園長一直很贊賞你,家長們對你的認真也都有正面的肯定,可是翁家不一樣,那不是隨便人可以去的地方。」
「為什麼?」趙筠之所以把準備下班的羅櫻丹給擋在慈安的大門口,目的就是想了解其中的原因。
「記得我告訴過你,翁老伯貪杯好賭,最要命的是他酒品極差,一醉酒就胡亂打人,不只翁伯母被他打得失去听力,以前還曾有人被他用菜刀給砍傷過,他是個有傷害前科的危險人物,沒有人敢去接近他們的,你呀,真是不怕死耶!要不是翁伯母硬把你推走,真不敢想像你現在是不是還活著!」羅櫻丹一臉沉重的看著趙筠,猶如替她捏了一大把冷汗。
「原來翁伯母失聰了,怪不得那天從頭到尾不見她回話……」趙筠了然的沉吟了片刻,突然激動的拉住趙筠嚷著道︰「翁伯母和小雅在那樣的環境下生活,豈不是太可憐了!」趙筠繼續提出她的疑問,「既然翁老伯又喝又賭,那翁家靠何營生?翁家兩老又怎會讓小雅來慈安念小班?」
「可想而知翁老伯那個樣,耳聾的翁伯母不工作是不行的.村子里的人是可憐翁伯母,才好心幫她介紹子一份在漁港做雜務的差事,另外她自己又在臨海的海鮮餐廳找了份洗碗盤的工作,或許是因為不方便把小雅帶在身邊,又不放心留她跟翁老伯在家里,才把她送到慈安來吧?」羅櫻丹回答。
「照這麼說,平常家里只有翁老伯一個人在嘍?」
「應該是吧!一個發酒瘋又會傷人的怪老頭,有誰敢跟他在一起呀!」
「既然如此,如果我想私下看小雅的話,勢必得利用假日翁伯母要上工時,請她把小雅一起帶出來……」趙筠逕自低喃著。
「趙筠!」羅櫻丹听聞立刻嚴正的警告她說︰「這件事就到此為止吧,翁家你可千萬別再去了,至于小雅的生活環境,那是她的命,不是我們外人可以去改變的,可知道我們只不過是幼稚園的老師,並不是什麼社會工作者。」
瞥見羅櫻丹一臉嚴肅緊張的表情,趙筠只好笑著打馬虎眼,「好啦,瞧你緊張成這樣!」
羅櫻丹沒好氣的對她瞟了一記白眼,忽又斂容問起趙筠和羅錦村之事。「你當真不喜歡我哥?虧你想得出這天才主意要讓他做干哥哥!」
「我很喜歡錦村大哥啊,可是我們之間好像比較適合做兄妹,而非結發為夫妻。」在羅櫻丹面前,趙筠從容不迫的坦言,「愛情本來就是一種感覺,感覺對了,相擋也擋不住。反之,它也是勉強不來的,老實說我幾乎在第一次見到錦村大哥時,就把他當成是哥哥了,可能是因為他懂得照顧人。讓我深覺他仿佛是自己的家人。」
「沒錯,感情的事是勉強不來的。」知愛情為何物的羅櫻丹頗能領會她的意思。
「相信錦村大哥一定會找到比我更適合他的對象的。」趙筠說。
「坦白告訴你,我哥活到這把年紀了,還沒真正談過戀愛呢,我們只知道在許多年以前他曾經喜歡過紫嵐姐。」
「紫嵐?小雅的媽媽!」趙筠挺訝異的。
羅櫻丹苦笑的接道︰「可惜紫嵐姐愛的人是靖恆哥哥……一直到現在,六、七年過去了,他好不容易才又喜歡上你,本來我跟爸媽都很高興哦。沒想到……」
她逐漸轉為釋情的笑道︰「我一直以為哥鐘情于像紫嵐姐那般心思細膩又柔情似水的女子,既然他也為你的爽朗率直而深深著迷,我真的就比較放心了,至少證明他已不再心如止水,這倒也值得安慰了。」
中秋節前夕,飯後的桂園居高朋滿座,來者全是阿桂叔的一千老友,什麼菜商李伯、米行阿來伯、廟祝江顏叔、阿清伯、秀山叔……反正就是幾個老頭子,有的甚至可以做趙筠的阿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