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逐漸開始在她心底積聚。因為她忽然覺悟到,她已經讓命運主宰她的人生太久了,多年以來,她任憑命運奪走她生命裹最心愛也最珍貴的東西。如今,再也沒有什麼是要緊的了,她再也沒有什麼可損失的了。畢竟還有什麼樣的痛苦比得上天天看著他、愛著他,卻永遠被他拒絕在外呢?
如今,就是她反擊命運的時候了!
她跟隨著湯馬士回到了布里基的房子,她看著他換下了身上那套好衣服,再換上礦工的工作眼。整個過程沒有任何難為情,因為這個男人不是她的湯馬士,他只是個跟湯馬士一模一樣的人罷了。
一路上她已經想通了,這個人正是湯馬士的另一面替身,另一個當他們身處紐約的同時,在礦區的其他人看得見的湯馬士。這個人是一直在礦坑裹工作並且和布萊恩討論的湯馬士,但不是她愛上的那個湯馬士。這個人從來沒有遇見過她,更不曾愛過她。
她微微一笑。
然而,盡避如此,她還是會繼續守護著這個人,防止他受到任何傷害,直到他身上屬于她的湯馬士那一部分再回來。而且,他一定會再回來!
她深信他們昨晚分享的這份愛——因為它實在是太美了,太珍貴了。他是個溫柔而要求頗多的情人,而她樂于給予他全部的愛。當他們倆回到布里基家之際,兩個人再也沒有任何矜持或保留,湯馬士再次地愛她,同時引導她愛他。
她從來都不曉得男女之間的愛可以是如此甜蜜,然而又是如此狂野的激情。最後,她終于在他懷裹入睡,因為她曉得,這雙強壯而安全的臂膀將會環繞她整夜。
是的,昨晚是個值得她永遠記憶︰水遠珍惜的禮物。她將不再害怕命運的捉弄與折痛,畢竟他們在一起分享了一份難能可貴的愛,如今,正是這份愛會再把他帶回來,回到她身
她會以一生的時間來等待他,等待他回到她身邊。
而他一定會回來!
因為有這份愛!
☆☆☆
湯馬士感覺就好像過了一世紀之久才等到電梯門打開,送來他期待要會見的人,雖然,其實只過了十分鐘。
吉瑞德穿著一套西裝,看起來不像個馬車駕駛,倒像是個退休得銀行要人。不過,他臉上的表情卻訴說著另一個故事——那表情就像是他遭遇到了什麼可怕的事似的。
「她在嗎?」
吉瑞德一進門就問,著急地望著湯馬士背後。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條手帕來,擦擦他德額頭。
「我還在希望她會跟你在一起!」湯馬士答道,語氣中含有明顯的失望,「請進吧!」
湯馬士領著對方踏進客廳,再招待他一杯冷飲。吉瑞德欣慰地接過那杯啤酒,然後在客廳的白色沙發上坐下來。
湯馬士不曉得如今是誰比較沮喪?他,還是吉瑞德?
「究竟怎麼回事?」湯馬士問道,也給自己倒了杯冷飲,他覺得自己也需要喝一杯。
「我和吉布萊小姐……麥姬……我們過了個愉快的午後,」吉瑞德開口說道,「我們一道去逛了動物園,我介紹了紐約市的一些特色景觀讓她認識,她的確也逛得相當盡興……直到——」
「直到什麼?」湯馬士追問,「她怎麼了?」
吉瑞德深吸一口氣,然後繼續說下去,「當時我們正好經過一家古董店,她突然間停下來,望著櫥窗裹面。她開始變得……呃,有點迷惘,有點失神。」
「什麼意思?」
「她死盯著古董店裹的某樣東西,那模樣就好像見到鬼似的,然後她就要進店裹去。可是門上有個休假的標示,說主人起碼要再過幾天才能回來。」
湯馬士一口吞下手中的冷飲,盯著對方。
「然後呢?發生了什麼事?」
吉瑞德顯得十分困惑。
「有件怪事發生了。她當時正貼靠著櫥窗往裹頭看,嘴裹一直喃喃說著什麼縫紉桌,然後,她臉上就忽然出現一種好奇怪的表情,她滿臉蒼白,全身發抖,這時陽光正好從雲層後面冒出來,櫥窗上的反光強烈,刺眼地閃了一下,我一時之間看不見她,等我從反光處避開時,她已經不見了。」
「不見了?」湯馬士問道,「你沒看見什麼別的了嗎?你沒看見她離開?」
吉瑞德搖搖頭,「我試著找過她,我猜想她可能是迷路了,」他聳聳肩,「可是我一直找不到她。我真的很抱歉,卡特先生,我還在希望她能找到路回家來呢。」
湯馬士好不容易咽了口口水。
「還沒,」他喃喃自語,「她還沒回到家。」
「對不起,我沒听清楚?」
湯馬士眨了眨眼,這才記起了自己是在跟誰說話——可憐的吉瑞德,他以為麥姬的失蹤全是他的錯。
「別擔心,」湯馬士安慰著老人家,「我一定會找到她的!」
☆☆☆
湯馬士伸立在櫥窗前,盯著那張縫紉桌。
這果真是目前唯一能讓他聯絡上麥姬的東西嗎?
吉瑞德似乎是這麼認為,不過話說回來,吉瑞德腦子裹是有些相當奇怪的想法。自從他極力表示他願意協助湯馬士把麥姬找回來之後,就常常對他「灌輸」一些怪念頭,听起來都還挺合理的!
像是他上回提過的什麼,全球就有超過百分之六十以上的人口多多少少都曾經歷過某種靈魂之類的體驗?其中大都是一些發生在他們生命裹難以解釋的遭遇。
湯馬士把雙手插進夾克口袋裹,盯著櫥窗看了半天,然後忍不住搖搖頭。
要是換作在以前,他鐵定不會相信這種事,但是如今,當他自己親身體驗到這種連他都無法解釋的事之際,他也不得不開始半信半疑了。什麼類似第六感啦,似曾相識啦,輪迥轉世之類的字眼,也開始不斷在他腦海中盤旋滾動個不停了。
老天?!他又怎麼會相信這些事?才不過幾星期之前,他就像此刻他背後這些人行道上穿梭不停的人潮一樣,自以為生活高尚、品味風雅,自認為生活快樂、心滿意足。
可是如今的他呢?
不,他並不快樂,至少不像表面上那麼快樂,至少不再如麥姬闖進他生命之後那樣的快樂。即使是在此刻,他都可以在腦海中描繪出她那晚站在瀑布下的模樣……當他們倆結合在一塊兒的時候,她仰頭望星空,無數幸福的淚珠自她臉頰滑落……以及隨後,當他們倆一塊兒回到布里基樓上那個小房間之後,她慵懶地蜷臥在他懷裹,溫暖而柔媚,充滿了活力與笑語……
喔,只要能再擁抱她……
吉瑞德是怎麼對他說的?說什麼要他不時把頭從摩天大樓裹探出來,看看他周圍的世界是什麼模樣?老實說,在多數的大城市里,通常是不會有太多人在夜里散步的,不過這里是紐約是,黑夜只是象征著更多的冒險與刺激。
衣著光鮮的男女們剛用完精致的晚餐,正準備回到他們位于東區的高級住家;年輕人嘛,穿著一身T恤和牛仔褲,手牽著手流連在麥迪遜大道兩側的精品櫥窗前。今晚在大都會博物館附近的那家新潮餐廳八成又舉行了場化裝舞會,瞧——那兒不是正蜂擁出一群穿著怪異的人?!男男女女全都是早已過時的打扮,男士們打著領結、戴著高帽;女士們則著寬裙,掃過街道……喔!天哪!
他不敢動,不敢呼吸,更不敢出聲,因為他深怕這一切都會在轉眼間統統消失……
他可以聞到馬的味道,听到馬車輪的聲音,而這些人,這些景象,都不像是夢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