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情形下稍微裝傻一下又何妨?
——為什麼?
——因為機會難得……
——你……下流!(一記下勾拳)
——(捂臉、委屈)我不是那意思……
「究竟是什麼?」隔了一層繃帶,那聲音略顯模糊,卻是莫曉惠無疑。「告訴我,你究竟用的什麼?」
黃博志一動不動的站著。
莫曉惠將頭上的繃帶一圈圈解開。大約是悶太久的緣故,未施脂粉的臉上泛著紅暈。她湊得更近,鼻尖幾乎貼在黃博志臉上。許久,她發出一聲懊惱的嘆息——
「你沒輸,我也沒有贏。」
黃博志依然沒有移動半分。
莫曉惠雙唇貼在他耳郭上,悄悄說了句什麼,然後滿意的看著他的臉開始抽動。
她剛剛說的是——親愛的,今天是你最帥的一天。
爆怒的吼聲穿透門板,莫曉恩和鄭初陽雙雙震倒在地,耳膜發痛。
「莫曉惠,你不用千方百計讓我看上去像個笨蛋,因為我已經是個笨蛋了!」
「親愛的……」
「你還想說什麼?笑話我嗎?那你就笑吧!我知道自己像個小丑!」
「親愛的——」
「哈哈哈,就因為害怕你被人搶走,瞧瞧我把自己扮成什麼了?我沒事閑的麼?我吃飽撐的麼?我——」
他沒能再說下去。一雙柔軟的唇貼上他的,將擾人的雜音堵在世界之外。
——她明明說過要作弄他,給他好看的……
——她做到了啊,現在的畫面很好看。
——不是這個意思!
——(表情深邃)她的意思只有她自己懂啊……
「親愛的,你懂了麼?」
黃博志尚未從被「偷襲」的沖擊中恢復。莫曉惠將他的無言解讀為「不懂」。她依然牢牢捉著他的衣服前襟,蓄勢待發。
「親愛的,你懂。剛剛你已經說了。」
黃博志終于有了反應。
「……我說了什麼?」
「你說你怕我被人搶走。」
黃博志啞然。他真的這麼說了?
「為你這句話,我等了好久。」莫曉惠眸光清澈,唇畔含笑。「其實,我要的東西很簡單。我只要你一句話罷了。三年前,我千辛萬苦從你口中挖出一句‘喜歡’,雖然只是‘一點’喜歡,但我很滿足,也很幸福。現在,我要再听你說一次。我要你把真實的心聲說出來。你忍心讓我失望,帶著遺憾走麼?」
「……走?你要去哪兒?」
「回美國。《鬼影》之後,我又接了兩部電影和一部舞台劇,工作大約排到明年秋天。」
「為什麼你從沒提過?」
「你幾時問過我?」
好像……沒有。
「你總是這樣。」莫曉惠輕嘆一聲。「你哪里都好,就是不夠坦白。想說的說不出,想知道的也不肯問。既然你不主動,那只有我主動了。黃博志,我愛你,你愛不愛我?」
尾聲
「……我可不可以先把妝卸了?」
莫曉惠松開手,看著他摘下牛仔帽,從帽緣的夾層里抽出一小避香檳色類似卸妝油的東西,再將那半透明的液體小心的涂抹在顎骨兩側。不消片刻,液體擦過的地方漸漸變了顏色,那是一種介于肉色與米白之間的顏色,且泛起淡淡的熒光。就在莫曉惠以為他要揭開面罩的時候,一些細小的破洞出現在額頭和臉頰周圍。接著,破洞越開越大,漸漸連成網狀,像是有生命似的流質一般擴散開去……厚厚的脂肪眨眼間被吸入顎骨下兩塊突出的異物之內。乍看像人造肌肉之類的東西,可她知道沒那麼簡單。
……真的是太——不簡單了。
「羅爾,怎麼是你!?」
門外,偷窺二人組掙扎著從地上爬起。莫曉恩看一眼鄭初陽,鄭初陽看一眼莫曉恩。
——喂,這是怎麼回事?
——不曉得……我的確把邀請函給了博志……
——那你的好兄弟到哪兒去了?
——我真的不知道啊……我是無辜的,人不是我殺的……
莫曉惠的聲音斷斷續續飄出門縫。
「哦天……羅爾,居然是你!怎麼可能是你!?我竟然……Ohmygod……」
——她剛剛是不是親了羅爾?
——(一記上勾拳)
——(捂臉,委屈)我說錯什麼了……
——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史文.羅爾森」解開襯衫上剩余的兩顆鈕扣,從布料下抽出一層兩指厚的海綿。接著又抽出一層,又抽出一層……第三層海綿下是結實的古銅色六塊肌。
莫曉惠突然無力的癱坐在地上。她不再自信,她等的人究竟來了沒有。
到頭來,還是她自作多情的一頭熱,白忙一場麼?
她很沮喪,沮喪到不想多看羅爾森一眼,更無心探究他為何出現在這兒。可羅爾森將抽出的海綿一條條丟到她眼皮底下,害她想好好沮喪一下都不行。
「夠了羅爾!」她氣急的嚷道。「我沒心情游戲了!Gameisover!OK?」
羅爾森短促的說了聲「No」。莫曉惠依然垂著頭,因此錯過了他眼底閃過的奇異而陌生的光彩。
「這場游戲不是為你設計的,羅爾!你為什麼不去找蘇曼阿姨,偏偏來攪我的局呢?我討厭死你了!」
「Why?」
「你明知道的!」莫曉惠捶著地上的繃帶,神情懊惱。「你知道我多麼努力長大,努力拉近和他之間的距離,努力讓他用看女人的眼光看我!我幾乎要成功了,就差臨門一腳,可卻被你……」
「Why?」
「你還問?」她賭氣將繃帶和海綿丟向他。「我告訴過你我有多愛他!就像你對蘇曼阿姨一樣!不,我比你強,至少我勇敢。我喜歡,我愛,我便去追,想盡辦法也要追到!」
「你就是這樣把人嚇跑的。」
「你在對我說教?你居然在對我說教?羅爾,你有什麼資格對我說教?!」
「沒人比我更有資格了。」
「你頭殼壞了嗎?你這個感情的懦夫兼白痴!你……」莫曉惠驀地跳起來,難以致信的盯著眼前的「羅爾」。「不……你不是羅爾……我知道了,你不是羅爾!」
「我不是羅爾是誰?」「羅爾」指著自己的臉,發出賊賊的笑聲。「你看,這張臉難道不是羅爾的嗎?」
「這張臉是羅爾的,可你不是……哦天啊,你們居然串通好對付我!?」莫曉惠頓足捶胸。「我居然忘了,假發套下面還有禿頭套……ohmygod!這明明是我用過的,卻被你耍了!黃博志,你現在立刻給我把妝卸干淨!哦不,你不要卸!我要親自動手!」
莫曉惠尖叫著撲了上去。
——所以……他是黃博志?
——難說,可能還是相反……
——也可能是相反的相反……
——或者相反的相反的相反……
黃博志和莫曉惠的故事到這里差不多要結束了……假如這樣說的話,一定有很多人抗議吧?這樣吵吵鬧鬧的收場,像什麼話?可是,這不也很正常嗎?一個是想太多又不善表達的男人,一個是太過主動且清楚自己要什麼的女人,這樣的冤家湊到一起,還少得了熱鬧,少得了故事嗎?現在看來似乎是黃博志小勝一局,可莫曉惠又怎會甘願輸這一局?只要兩人在一起,整治他的機會還少得了嗎?但是沒關系,因為她愛他,他也愛她。說穿了就這麼簡單。
那麼,就讓這個故事提前進入尾聲吧。
來年秋天,黃博志在蘇曼的介紹下,接受了美國一間研究所的邀請,潛心投入人造細胞組織的研究。選擇這間研究所的理由很多,但主因自然是——它靠近好萊塢,靠近莫曉惠工作的地方。搬進研究所的住處沒兩天,莫曉惠就拎著行李擠進來,美其名曰——夫唱婦隨——難得用對了成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