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木吶的坐在椅子上,不曉得究竟發生了什麼。
「我說小蕭啊,平時看你規規矩矩的,做事也挺認真,可你為什麼偏偏要跟那些小流氓混在一起呢?」
「小流氓?」我捉住三個關鍵字。
「隔壁地產公司的胡先生已經打電話來投訴了,我也親自去醫院看過他。唉……你怎麼讓人把他打成那個樣子?我就是想護著你,可人家身上的傷卻是明擺著啊!唉……」
「胡先生?」記憶庫里又自動調出三個字。
「就算胡先生想追求你,你不喜歡他直接拒絕就好了嘛,為什麼勾引了人家之後又翻臉打人呢?唉……真搞不懂你們年輕人現在都是怎麼想的……」
「勾引?打人?」
我總算基本理清了老板口述的前因後果──胡先生因為我的勾引而追求我,而我卻叫一群小流氓把胡先生打得重傷住院,所以胡先生投訴,所以……
「我被解雇了嗎?」
「小蕭,我也是不得以才這麼做的,我們只是個小鮑司,擔不起風險惹不起事,唉……現在生意難做,一個客戶也得罪不起啊……」
「我沒有勾引胡先生……」我試圖為自己辯護。
「就算你沒勾引他,你唆使流氓打人總是有吧?公司還要負責賠償胡先生的醫藥費,唉……如今生意不景氣……」
「柱哥也不是流氓……」我發覺這一點竟是整個事件中我最不能忍受的。
「天啊,你們竟然還兄妹相稱!唉……年輕人如果自甘墮落……」
「老板……」
「你千萬別怪我,這兩年來我待你不薄,做人要飲水思源……倘若那些小混混想找麻煩就讓他們去隔壁的地產公司,別來找我……唉……我苦苦熬到今天才有這麼一個小鮑司……」
我知道再說什麼也無法幫老板從自怨自哀的幻境里走出來,只好認命的拿著信封起身。
「謝謝您這兩年來的照顧。」我鞠躬。
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老板突然叫住我。
「還有什麼事嗎?」我問。明明都已經解雇我了……
「你順路把這份樣版送到紅山的印刷部去,也算替公司盡最後一份心力。當然,你要是不願意去我也不會逼你。唉,這年頭啊……人心不古,世風日下……」
「老板,我去就是了……」我接過他手里的大信封逃出生天。
需要收拾的東西其實不多。因為我不像莉莉和小安她們喜歡擺一堆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兒在桌面上。一個筆筒,一只茶杯,一個小台歷,加上抽屜里一些文具和幾包紙巾,空蕩蕩的辦公桌上已找不出絲毫我曾經存在過的痕跡。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小安正捧著午餐的便當盒大吃大嚼,連頭也沒抬一下。
穿過走廊的時候,我隱約察覺到來自背後的指指點點──
「原來就是她呀,長的也沒什麼特色嘛……」
「身材好嘍,現在的男人看身材不看長相的……」
「這種人少惹為妙,說不定哪天就被她認識的那夥流氓教訓了……」
「胡先生也太不小心了,怎麼會招惹上這種風騷浪女……」
「瞧瞧她,被炒了呢,還一臉不在乎……」
「她當然不在乎了,回去有人養嘛……」
這是在說我嗎?我在電梯前停住腳步。環顧四周,一顆顆人頭「嗖──嗖──」幾聲縮回各自的辦公隔間。
我不懂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明明前幾天還什麼事都沒有,我盡我的本分做我的工,朋友雖然不多但也不曾樹敵,遲鈍的個性讓我得罪人的可能性小之又小,怎麼只一個晚上的工夫我就搖身一變成了人人喊打的潘金蓮?我明明沒有做錯什麼……我有嗎?
這個問題困擾著我,直到我走出辦公大樓。
被解雇的認知在此刻清晰起來。是的,我被解雇了,以後也不再會回來這里上班。
奇怪的是我並不覺得留戀,盡避這是我工作了將近兩年的地方。
一陣風吹過,我將散開的長發撩到肩後,剛好觸到那個失而復得的小發卡。
唇邊浮起一絲淺淺的笑,我迎著撲面而來的風,背起挎包朝地鐵站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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鮑司設在紅山的印刷部我只去過一次。那次也是為了送文件。
從地鐵站轉了兩趟車,又步行了一段不算短的路,我總算成功模到印刷部的大門。原來我的記性並沒有想象中那麼糟,我有些開心的想。
將樣版交給印刷部主任後,我突然不曉得自己如今該去哪兒才好。工作沒了……回家睡覺嗎?還是趁自己現在人在外面,四處轉轉順便找下一份工?做了兩年的打字員,是不是該換個不一樣的工作環境?其實有不少事情都可以嘗試做做看的……
一邊想一邊走,就這麼走出了公司大門。
一輛重型機車突然駛到我跟前「嘎──」的停住。戴頭盔的騎士……有點兒眼熟的灰T恤……不會那麼巧吧?
「嗨!」親切的大嗓門……
「柱哥!」真的是他耶!真巧,好象到哪兒都能踫到他似的……
「你來干嗎?」
「你來這里做什麼?」
兩把聲音同時發問。我愣在那兒,不曉得是該回答他的問題還是給他先開口的機會。
「在這兒等著。」他命令道。在我發愣的當兒,他跳下車打開加大尺寸的後備箱,拎出兩個大大的白塑料袋走進公司大門。
不一會兒工夫,他兩手空空走出來。
「我來送樣版。」我回答他剛才的問題,然後歪著頭等他解釋他出現的原因。
「我來送外賣。」他拍拍機車後坐,示意我坐上去。
「你在外賣店打工嗎?」我覺得很開心。因為我總算可以向子鵑證明柱哥不是小混混,他有正當職業的,他在外賣店打工……
柱哥「嗯」了一聲,對著原地不動的我又拍拍車後坐。
「你那幾個兄弟也在外賣店打工嗎?」我還想知道更多。
柱哥開始皺眉。
「對了,你上次送給我的便當真好吃,子鵑也想要一份……哎?!」突然出現在腰間的一股力量將我連根拔起,然後穩穩放在機車後坐上。
「遲鈍!」柱哥罵道。
「我本來就遲鈍嘛……」
「坐好!抓緊!」
「是……」我兩只手緊緊箍在他腰上。
機車閃電一樣沖了出去……
真是個不一樣的下午,我想。
換作平常,我此刻應該是坐在公司的電腦前埋頭做校對、做排版、做千篇一律的文字工作、做到天旋地轉眼冒金星……而不是和柱哥肩並肩坐在街心公園暖洋洋的石凳上吃便當。
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在玩滑梯和蹺蹺板,清脆童稚的笑聲回蕩在小草坪上空,久久不散。
手里的便當盒本來是柱哥留給自己的。可當我不小心說出自己還沒吃午飯後他狠狠瞪了我一眼,然後從後備箱里掏出這個便當塞給我,自己則走到街角的熟食店里買了兩個漢堡回來坐在我身旁大嚼特嚼。
「這麼大一份便當我可能吃不完。」我說。雖然這份便當看上去非常美味,但我也不想撐死。
「吃不完我再幫你吃。」柱哥看也不看我一眼,只顧著悶頭啃漢堡。
「漢堡很好吃嗎?」我懷疑的看著他的吃相。
「嗯。」他這回連話都懶得說。
沒趣的吸吸鼻子,我也開始安靜的吃便當。真的很豐盛耶!和上次一樣有兩道主菜──鹵雞翅和咖喱牛肉,青菜和炒蛋也很多,滿滿當當一大盒。我夾起一只雞翅放進嘴里,細細品味這頓難得吃到的佳肴。
「這樣一份便當賣多少錢?」我越吃越有和子鵑拆夥的念頭。要不勸子鵑和我一起叫外賣吃也成,她不是很中意柱哥上回送來的便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