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在教訓我還是在發牢騷?」我終于忍不住問道。
「都有!」咬緊的牙縫里蹦出兩個字,落地有聲。
「那……」我很謙卑地請教,「請問我該怎麼做呢?」
「真要我教你?」
我用力一點頭。「你說,我照做。」
「這麼听話?」
「你是大哥嘛。」
「但願我不是……」
「什麼?」我沒听清他含在口里的念念有詞。
「Nothing……我自言自語。」學倫扒了扒頭發,像是刻意壓下某種煩躁的情緒。
第幾次了?他這種古怪的模樣今天似乎沒少出現。是在為什麼事心煩麼?但,有問題的是我,該煩的也是我,他有什麼好煩的呢?
「你該和他談一談。」
「呃?」
「听不懂嗎?我說你們應該談一談。」
「和誰?」
「當然是那個姓雷的!難道和美國總統嗎?」
哇!好凶!我縮著肩膀小聲應道︰「知道了……可我們已經吵翻過一次……」
「那是你技巧太差。」
「技巧?」
「語言的技巧。如何談的心平氣和,不讓對方誤會,把內心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又不傷害到對方……」
「教我教我!」我立刻兩眼發亮的拉住她。沒有誤會,沒有傷害……這正是我需要的!
「假如他現在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對他說什麼?」
「……嗨,你好……」
「然後?」
「……天氣不錯……」
「我覺得自己在和一個白痴對話。」
「不錯啊,物以類聚。」
「認真點好不好?我在幫你吶!」學倫在我額頭彈了一下,不過是很輕的一下。
「好,我們再來過。」我坐正身子,準備正式接受語言技巧訓練。
「首先,你要說‘對不起’。」
「對不起。」我有樣學樣道。
「這樣不行,要誠懇,眼楮一定要直視對方。記住目光的交流很重要。把我當作他好了,看著我的眼楮……」
「這樣行嗎?」我勉強把視線的落點放在他鼻尖上。
「不行!」他突然伸手扳過我的下巴,讓我們之間的距離剎那間僅剩下兩寸不到,我也就在那一雙大手的掌握下「順利」對上了他的眼楮。
「對,就是這樣,說吧,我要感覺到你的誠懇。」
「大哥……你有雙褐色的眼楮……」大發現!以前都沒注意到……
「因為你從來沒仔細看過我。」學倫默默回答了我沒問出口的問題,雙手仍托著我沉甸甸的腦袋不放。
「我……我該說什麼來著?」我突然有點暈忽忽的,雙頰亦在他掌心的觸撫下隱隱發熱……
「跟著我說——‘對不起’。」
「對不起……」
「‘那些傷人的話不是我的本意’。」
「那些傷人的話不是我的本意……」
「‘我頭一次接觸感情,所以表達上有問題’。」
「我頭一次接觸感情,所以表達上有問題……」
「‘也許我表現出過多的理智,但那都是我重視這份感情的證明’。」
「也許我表現出過多的理智,但那都是我重視這份感情的證明……」
「‘所以,給我時間,讓時間證明我的愛’。」
「所以,給我時間,讓時間證明我的……」我驀的頓住。「愛」這個字,畢竟是有些難以啟齒的。但學倫似乎毫不放松,嚴格把守著每句台詞的質量。
「說啊!」
我只得繼續道︰「讓時間證明……我的愛……」
「‘我愛你’。」
「我愛你……」
「‘好愛好愛你’。」
「好愛好愛你……」
「好愛好愛……」
「好愛好……一定要說這麼多次嗎?」我有點兒練不下去了。學倫眼里的認真讓人惶恐,他似乎認真得……過分了些……
「一定要說,你必須說!」學倫緊捉著我的肩頭猛搖「不把愛說出來,他怎麼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怎麼知道你愛她?!不說出來,如何讓他知道啊……」
「是,我說,我一定說……」我連連應著,整個人被搖得有些發昏,就連自己是什麼時候被拉扯著站起來的也不知道。總之,當我恢復幾分清醒時,學倫的大手正牢牢地箍在我的腰上,而我的身體,也以一種十分曖昧的姿勢貼在他身上。
「大哥,這樣……怪怪的……」我身體僵硬地說。
「哪里怪了?」
「我們的姿勢……」
「姿勢怎麼了?」
「你抱著我……」
「既然你一口一個大哥,我便有權這麼抱著你。」
「是嗎?」這理由听起來有些牽強,但我又無從駁起。
「這種距離,讓你很難過嗎?」學倫突然問道。
「我……不習慣……」
「讓我幫你習慣……」他沒有放松的意思,反而摟得更緊了。
我下意識推拒著,心底卻仿佛有某種亮光一閃而過。
「不要——」我突然用力推開他,後退了一大步,雙手覆在急促躍動的心口猛喘。
學倫沒有再走過來。
我們靜靜的對望。這一次,他沒再掩飾眼底的恍然若失……還有炙熱和溫柔融合一體的濃濃情意……
瑟瑟秋風吹過,將腳邊零散的落葉輕輕卷起,沙沙的摩挲聲清晰可聞。
從來沒想過……我們會有如此相對的一天……一直以為這是不可能的。
我們之間,從來不存在「誤會」或是「隔閡」……往往一個眼神,一抹微笑,甚至一聲輕嘆……我們就能立即了解彼此要傳達的訊息……這不是什麼情人間的火花和默契,只因為我們太像了,像到完全了解對方的言行、思想、喜怒哀樂……
至少,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
對一個和自己如此相象的人,會產生愛慕的感情麼?如果有,那豈不等于自戀?所以,我一直堅信自己和學倫之間是再單純不過的友情,充其量也只有「兄妹之情」而已。但現在,我徹底動搖了……
我們……畢竟是不同的……
從小,我的生理距離就大過一般人,是家庭環境的影響,也可以說是我個性使然。並不冰冷,卻始終和周遭的人群保持著安全尺度。
頭一個闖入這道防線的是雷。他那咄咄逼人而來的霸氣,像十級台風般一股腦吹垮了我心里的防護欄,新的柵欄還沒修好,他已經一步跨進來安營扎寨,以主人自居了。
細細想來,與其說我們愛上對方,倒不如形容為雷讓我愛上了他更為貼切。是的,我在他的「圍、追、堵、截」下屈服,掏出了自己的心。雖然我還不能了解我從頭到腳究竟哪里值得他愛得這麼突然。難道,真像人們一直說的—一愛本身不需要理由?不,這不能令我信服。那個理由,我始終要尋找的,在找到答案之前。
「對不起……」我難過的垂下頭,再也沒有勇氣直視那炯炯的目光。難以名狀的情緒在心底散開,漸漸化成一股想哭的沖動。
「應該是我說才對,我嚇到你了。」
「其實我……我不是……我……」
「別說了,我沒有逼你回答我什麼。是我太心急了……」學倫神色黯然,連聲音都失去了平時充滿躍動的節奏。「方才教你的,也是我一直想說卻又開不了口的……如今終于說了出來,只是沒料到是這樣的情況……」
喉嚨仿佛被一團海綿堵著,我發不出聲音,只覺得自己是天下最笨、最遲鈍、最可笑的傻瓜。
「不管怎樣,我依然希望你快樂,我喜歡你開開心心的樣子。」他苦笑一聲,像是自嘲。「真是,我怎麼會說這麼老套的話?簡直破壞形象。」
我勉強擠出一個笑容,附和道︰「是呵,好老套,不過形象還在。」
「笑不出來還是別笑的好,好象牙抽筋。這麼難看怎麼當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