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確定真的沒事?」我還是不放心,卻想不出更好的理由說服她。
「嗯。」
「可是剛才你哭得……」
「我已經哭完了不是麼?我想……我會慢慢好起來的。」
說這句話的時候,異樣的光芒在她眼里躍動。我知道她的不安,她的矛盾,她的掙扎,但更佩服她的決心和勇氣。除了給她支持,我還能做什麼呢?
「走吧。」
※※※
手術室外,我和陶麗緊張地坐在長椅上。前一個手術出了點兒意外,因而時間延遲了。我們唯有惴惴不安地等待。
就在這時,樓道盡頭響起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我循聲望去,愕然看見由遠而近的兩個身影。跑在前面的是學倫,後面的……竟然是康健鴻?他們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一眨眼的功夫,兩個人已來到我們跟前。
陶麗和我同樣驚愕,當她的目光落在氣喘吁吁地康健鴻身上時,臉上只剩下茫然。
我把詢問的視線投向學倫。「大哥,你們……」
「過來再說。」學倫一把拉起我,朝旁邊走去。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康健鴻要和陶麗單獨說幾句話。
「他來干嗎?」我問學倫,眼楮卻始終不肯離開那雙身影。由于本身對康健鴻印象不佳,投向他的目光更是夾雜著不是一星半點的敵意。
「來道歉。」學倫的回答簡單而干脆。
我撇撇嘴,語氣有些不屑︰「現在道歉不嫌遲了麼?早干嗎了?」
「我倒不覺得遲。孩子還在,不是麼?」
我瞪大眼楮轉向他︰「你的意思是……」
「他要孩子。」
「可他曾對我說……」
「他還愛著陶麗。」
「你憑什麼這麼肯定?」我突然想起先前忽略的問題。「你們又是怎麼找來的?陶麗打算墮胎的事除了我沒第三個人知道!」
「電話。」
「什麼?」
「陶麗昨天半夜打電話給他。」
「她告訴他了?他該高興才對。孩子沒了,他得償所願……」
「孟帆,你這麼說有欠公平。」學倫臉上寫著不滿。「這是他們兩個的感情問題,我們外人少插手為妙。」
我雖然也感覺到自己異于往常的偏激和尖銳,但仍固執地堅持︰「我沒插手,我只是看不慣他的不負責任。即使現在改了主意也不見得是心甘情願。」
「你以為是我勸的?」
「難道不是麼?」我對這點深信不疑。不然為什麼他們兩個一同出現在這里?而且,以他的口才,想勸服一個人改變初衷並不是什麼難事。
「你又先人為主了。」學倫搖了搖頭,緩緩解釋道︰「事實上,他今天早上五點不到就把我吵醒,又逼著我幫他翻黃頁上登記的醫院,一家接著一家地撥電話,直到半小時前才查到陶麗的名字和手術時間。這已經是第七十三家!」
「有這麼多醫院麼?」
「市區當然沒有,但加上郊區就有了。他不敢有絲毫遺漏。」
我不禁愕然,再看向康健鴻時,有了新的感觸和猜測。難道,他對陶麗的感情是真的?我誤會他了?
「遇到這麼突然的事情,任誰都會不知所措的。我們不該因他一時糊涂說出的話就從此全盤否決他這個人吧?人都有弱點,不到緊要關頭不會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我們也不例外,只是還沒踫到合適的考驗。」
又來了……典型老大哥式的論調。唇角不自覺上揚,我知道自己被說服是遲早的事……
就在這時,一名中年護士從里面走出來,面無表情地念著手里的登記卡︰「下一個,九號,陶小姐。」
所有的目光一下子集中到陶麗身上。
許久,她不動,也不言語,就那麼直直地看著面前的人。
雖然沒听到他對她說了些什麼,但我看得出,她已經在考慮了。她並不像她自己以為的那麼堅定,所以她猶豫,因為他的出現。
「你是陶小姐嗎?」護士滿臉不耐地走上前去,卻被康健鴻以保護者的姿態擋在中間。大概懾于他散發出的氣勢,她只得停下腳步繼續道︰「手術時間到了,陶小姐。」言外之意,請動作快一點兒,時間不等人……
「阿健……你愛我麼?」盈盈淚光在她睫毛上閃動。
「我愛你。」他鄭重宣誓,將她的手緊緊握起。「我愛你的哭,愛你的笑,愛你的開朗,你的純真,你的任性,愛你靈動中的細膩,愛你不羈中的溫柔,我愛你的所有所有……當然也愛我們的孩子。讓我們……一起來愛這個孩子,好麼?」他期待著她的回答。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早點兒告訴我呢?」淚水早已滑下,沾濕了胸前的衣襟。她倒進他懷里。
「對不起,原諒我……我該早點兒想通的。」輕拍她微微顫抖的後背,他低喃︰「別哭了,對身體不好,對寶寶更不好……幸好我趕上了,不是麼?」
「可是……可是我把你送的耳環扔了,手鏈也扔了……好可惜……」她委屈地抽噎,像只小貓似的吸了吸鼻子。
我不禁失笑。能說出這樣的話,證明她已經恢復「正常」,不用再為她擔心了。
康健鴻也松了口氣,神情頓由緊張轉為柔和。他撫弄著她的秀發說︰「那些不重要。我們今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我們會共同擁有很多東西……不,我們共同擁有一切!」
看著他們契合的身影,我臉上有了真正的笑意。其實這樣也不錯,王子和公主冰釋前嫌,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多圓滿的結局!原來現實生活里也可以有美麗的童話……
靶覺上,仿佛是了許久的心終于穩穩落地,我由衷為他們高興。而且……即將當上干媽的感覺是很不錯的!
我走過去拍了拍依然搞不清狀況的護士︰「把這個手術取消吧,她不必進去了。」
「真不懂你們年輕人!莫名其妙……」護士邊抱怨邊翻動登記卡上的名單,大聲念道︰「下一個,十號,陸女士!陸女士在嗎?」
學倫一扯我的衣袖,低聲說道︰「我們該走了。」
「那他們……」我用眼神指了指依然擁在一起,而且好像永遠也不會分開的那一雙身影。
「讓他們‘繼續’吧,我們悄悄離開。」學倫說著朝我一擠眼楮,皮態畢露,身為大哥應有的形象和威嚴盡失。
「你真是的……」我言不由衷地抱怨,認命地陪著他躡手躡腳地走出醫院。
五分鐘後,我第二次走進馬路對面那間Coffee,不由自主地坐回了原先那張台子。
學倫招來服務生。
「一杯曼特寧,一杯卡布奇諾。」
「好的,請稍等。」
服務生做好記錄後離去。
我饒有興味地瞧著他,挑眉問道︰「你又知道該幫我點什麼?」
「我猜的。」他的笑容比窗外的陽光更明亮。「根據你現在的心情。」
「我現在什麼心情?」
「輕飄飄,熱滾滾,就像卡布奇諾里的泡泡。」
我失笑。「沒听過這種形容!」輕飄飄……熱滾滾……貼切倒是不假。大哥還真有一套!
「佩服我就說出來嘛,光在心里想我又听不到!」
我搖頭,知道是眼楮泄露了心中所想,已經習慣了。「既然你已經知道,我又何必說出來?心里明白不就得了。」
「那能不能把我不明白的告訴我?」
我心里一動,隱約覺得他似乎意有所指,還來不及琢磨那弦外之音意味著什麼,咖啡來了,我的思路亦就此中斷。
「對了大哥,康健鴻有沒有告訴你他的打算?」
「暫時還沒有,他說要和陶麗商量後再做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