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雖然不好,但總是我的丈夫,你怎麼可以讓他把我給休了,以後教我怎麼有臉去見人?"嫣羽軒為此已經足足哭了一天一夜。
"丈夫如衣履,破了猶可補;姊妹如手足,斷了無可續。比較起來當然是我比較重要嘍。"收拾完畢,她吩咐托運工把所有東西全部搬上雇來的馬車。
橫豎她和姊姊就要搬離這間暫時租宿的小屋子了。她用一部分華家送來的聘金,在城內幫羽軒買了一棟雖不大,但絕對夠三、五個人住的小宅院,並且還為她在集市頂下了一個攤位,現在她終于可以如願,賣她最拿手的雲吞面和什錦糖了。
"吳天貴雖然不長進,但是人並不壞呀。"
"是,他很好,他只是好吃懶做不務正業奸佞狡詐狼心狗肺而已。」這樣的人猶不覺得壞,監牢里還能關誰?瞎子都看不上的貨色,她竟巴著不肯放,中邪了也不是這樣。
她該慶宰有她這麼一個真知灼見且慷慨大力的妹妹,想得出用一百兩幫她買回自由和一輩子的幸福。再和吳天貴攪和下去,只怕被榨干抹盡,最後仍得流落煙花柳巷。
「瞧你把他說得好像是個十惡不赦的大壞蛋。"嫣羽軒立在檐下,依依難舍地再三回顧這間她和吳天貴住了三年的茅草屋。
"他本來就是,何須我說。"嫣羽樓拉著姊姊的衣袖,頭也不回地坐上馬車。
"你真無情。"嫣羽軒望著她,有感而發地說。
「提不起放不下,拖泥帶水,婆婆媽媽就是有情?」嫣羽樓不以為然地撇著小嘴。"做人哪,永遠要向前看,不必浪費時間往後瞧,改變不了什麼的。"
「難道……你一點不難過?我……昨兒到市集,听人家說,華家那少爺才十三歲,你嫁過去其實只是去……"嫣羽軒傷心得說不出口,只是一個勁兒的抹淚。
「去當免費的丫鬟!」她揚揚眉,表現得一臉不在乎。"反正都是要勞我筋骨,餓我體膚,換個地方繼續受老天折磨而已,做什麼還不都是一樣。"她說得雲淡風輕,然兩剪熠熠生輝的水眸卻閃爍看蒼涼的星芒。
十三歲?他才十三歲?嫣羽樓腦中浮現那日在溪邊見到的大男孩,個頭比她還要高呢。他為什麼要娶她?周瓶兒說她才十五歲,根本沒資格當妻大姊,姓華的小子娶她,莫非是要報老鼠冤?
嫣羽樓下意識撫著至今仍微微發疼的胸口。狗東西!這地方連嫣羽軒都沒模過,他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當著眾人的面非禮她。
當然啦,她也沒吃虧就是了。那臭小子的傷想是不怎麼嚴重,華家的人才沒來找她算帳,只是突然下聘,又不禁令人疑竇叢生。敢情是個陷阱?
丙真如此,她以後的日子勢必不會太好過。但,誰怕誰?要打架她也不見得打輸他,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姊姊月兌離吳天貴那個吸血鬼的魔掌,其余的,就改明兒個再來傷腦筋吧,以她的凶狠潑辣,那姓華的狗兒子不見得能討到什麼便宜。
"小樓,是姊姊對不起你,如果不是天貴輸掉了一百五十兩,咱們還可以抽腿,把這樁婚事退掉。"嫣羽軒淚眼婆娑地眨呀眨,整張臉模糊一片。
「不要再說,也別哭了。我是去嫁人又不是去跳火坑,犯不著傷心成這樣。你只要記得,絕絕對對不可以再和吳天貴那喪盡天良的人在一起,否則我死也不瞑目!」
"呸呸呸,好端端的說什麼死啊活的。我答應你就是了嘛。不過,你到了華家凡事可得多忍讓,千萬別逞一時之快強出頭,須知退一步海闊天空……」
"省得了,省得了。"嫣羽樓受不了姊姊的嘮嘮叨叨,頭枕在椅背上,兩眼合閉,作假寐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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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五戌時一刻,嫣羽樓在十六人大花轎及二十四名喜娘的簇擁下,無奈地嫁進了華府。
新房內紅燭高燃,掩映著床沿上枯坐著的綽約身姿,一聲聲長吁短嘆,從喜帕內隱然傳出。都子時了,那王八羔子怎麼還不進來?想害她在這兒僵坐一整晚嗎?嫣羽樓越想越火,"唰"地一聲把紅絲巾從鳳冠上扯下。
「干什麼?」這吼聲冷不防地自斜前方傳起,赫然嚇了她一大跳。"那麼迫不及待想和我圓房?"華仲陽不知何時進了房門,端坐在擺放著合巹酒的雲石桌旁,包藏禍心的盯著她。
那樣的一張面孔,很容易使人心生膽寒,至少華府的佣僕們就怕他怕得要死,嫣羽樓卻全然沒把他當回事。
「圓你個大頭鬼,憑你這小不點,想圓房?等著吧!」她伸手粗魯地把大紅嫁衣一月兌,倒在床上就準備睡他個昏天黑地、日夜無光。
此舉把華仲陽大大的惹惱了,沖到床邊使勁將她拉起來。"不準睡,起來陪我喝酒,再侍候我寬衣就寢。"
「我不會喝酒,也不愛喝酒。你這麼大個人了,連月兌個衣服也不會?」嫣羽樓甩掉他的手,倒頭又要睡下,華仲陽卻搶先一步,把腳踏到軟榻上。
「你把床踩得髒兮兮的怎麼睡?」沒教養的壞小孩。"不能睡就不要睡,快起來陪我喝交杯酒。臭女孩!"不友善的語氣夾著粗話,咆哮向呆坐床榻的嫣羽樓。
「你敢罵我,好,讓你見識見識本姑娘的厲害。」她忿然起身,抄起一旁用來勾喜帕的鐵秤,朝華仲陽便殺過去。
華仲陽吃過她的暗虧,早做好了準備,一柄長劍適時擋開她的鐵秤,劈向她的天靈蓋。
慌亂中,嫣羽樓拎起枕頭,護住腦袋瓜子,登時鵝毛漫天飛舞,新房一片凌亂。嫣羽樓逮住機會,抓起圓凳擲過去,趁華仲陽閃躲之際,忙奔過去,欲奪下他手中的長劍。
"臭女人,你好大的狗膽!"兩人頓時扭打成一團,誰也不肯讓誰。
"天老爺,你們這是在干什麼!"華夫人狄永阿和依然年青英俊的華老爺子華家雋,瞠目結舌站在房門口,匪夷所思地看著混戰中的兩人。
"是他(她)先動手的!"華仲陽和嫣羽樓同時惡人先告狀,互指對方的不是。
"我的天,今兒是你們大喜的日子,怎,怎……麼搞成這德行,這……要傳了出去,華家的臉豈不全丟盡了!"狄永阿跟前一黑,險險就要昏過去。
好女不吃跟前虧。嫣羽樓稍一忖度,立刻雙膝落地,向華家兩老低頭認錯。"是我不對,請爹娘責罰。"說時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十二萬分的委屈。"媳婦只是不了解,是哪兒做錯了,竟惹得小相公他拿劍來追殺我。"
"我是……"華仲陽被她絕佳的演技搞得心頭怒焰高漲,最慘的是那把長劍還握在他手上,人證物證令他百口莫辯。"我只是自我防衛……"
"你還有臉狡辯!"華家雋怒然搶過長劍,本想一巴掌打過去,但想想今兒日子特別,只得作罷,「當初你是怎麼跟我和你娘說的?你說小樓貌美如花,溫柔婉約,她會好好照顧你,你也會善待她,結果呢!新婚第一天,你們就大打出手,甚到抄起家伙,我問你,你們這樁婚姻究竟還要不要維持下去?」
"我——"當然能不要是最好的嘍。
"要。"華仲陽截去小樓的話頭道。"孩兒知錯了,孩兒保證將來會用比較溫和的手段,來懲治小樓某些不當的行止。」
"我哪有——"殺千刀的竟敢誣蔑她。
「這樣是最好的了。"狄永阿明顯地袒護自己的兒子。"小樓,你起來吧。我知道要你一進門就得負起照顧仲兒的‘重責大任’的確是屈你了。但你也要知道,若非仲兒再三夸口你是上上人選,我們是決計不可能看上你的。"她輕描淡寫地瞟了嫣羽樓一眼,繼續道:"我們華家五代為官、三代從商,在江湖上可是赫赫有名的,以我們的財勢,別說討一房兒媳婦,就是十房二十房都不成問題,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這婦德、婦功、婦容,我想你多懂得一些。要是無法勝任華家少女乃女乃這個榮餃也沒關系,早點告訴我就是。仲兒是華家的命脈,一切自當以他的需要為主要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