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對錢財不感興趣?」小老頭嘲諷地問。
「白痴才不感興趣。」唐冀戲謔地反問,「老伯有本事扮梁上君子?」
「我……」小老頭想是沒料到他會問得這麼單刀直入,一時之間有點反應不過來。
「是啊,不偷不搶如何生財致富?就今兒吧,我替你把風,你搬銀獅子,事後咱們一二添作五,一人一半?」他煞有介事地說得口沫橫飛,言談間還不時用手肘頂人家的腰桿,弄得那小老頭臉上白一陣青一陣。
「原來你是個……」他猶豫了好半晌,又仔仔細細把唐冀打量好一會兒,才以壯士斷腕般的口吻說︰「好!」
「嘿,這樣你就答應啦!」唐冀瞪大眼楮,指著他的鼻子道,「我跟你非親非故,你知道我的背景、來歷、好人、壞人?隨便唬弄你兩句,就傻兮兮地想陪我去當賊,不怕我使詭計坑害你?這把年紀了還毛毛躁躁,痴心妄想,真要不得。」
「我——」小老頭被他一陣奚落,羞得滿面通紅,「我也是隨便說說而已,誰稀罕跟你合作!」
「這你可就更沒原則了,年紀一大把了還亂跟陌生人開玩笑,當心惹禍上身。」怪老頭,都雞皮鶴發了,竟然還學大姑娘家嬌羞答答的,惡心!
唐冀懶得理他,踱到另一邊,繼續研究這棟豪宅主人的意圖。唔,如果這人的確包藏禍心,那他怎麼可以不陪人家玩兩把!
「呃……這位小兄弟……」那小老頭似乎還不死心。
「麻煩‘尊稱’我賢佷好嗎?你的年紀至少比我大上二十好幾吧?」老態龍鐘了還賣小,有沒搞錯?
「噢。」小老頭隱忍得非常勉強,臉上一徑掛著痛苦的笑容,「敢問賢佷貴姓大名?」
「我貴姓郝,大名愛錢。」唐冀覺得他實在有夠煩,瞎弄一個混名搪塞他。
好愛錢?小老頭臉色倏地黯沉︰「我客客氣氣請教你,不想回答就算了,干嘛戲弄人?」
「拜托講小聲點行不行,讓人家听見我堂堂一名昂藏男兒,戲弄你這糟老頭,叫我還有什麼顏面在道上混?也不看看自己多大歲數了,‘戲弄’這種字眼也說得出口。真有你的。」唐冀老實不客氣地翻出一記大白眼,以懲戒他的出言不遜。
「你平常就這麼牙尖嘴利,得理不饒人嗎?」小老頭咽了幾口唾沫,緩過一口氣方得反唇相譏。
「那要看對方是什麼人而定。通常我對美麗可愛的小泵娘會比較寬宏大量,你有女兒嗎?」唐冀吊兒郎當又極其曖昧地拋給他一個色迷迷的媚眼。
小老頭切齒冷笑,恨不能一巴掌打得他滿地找牙。唐冀原以為這下準把他氣得頭頂冒煙,憤而拂袖離去,不想他竟然答道︰「老朽的確有個女兒,芳齡十八,猶待字閨中。」
版訴我這些做什麼?嘿,這小老頭有問題。唐冀直視著他的眼,企圖從中尋出點蛛絲馬跡。呵!這雙眼楮也有問題,五十開外的人了,兩眼還炯炯晶慧,滴溜著流麗的水光,顯然是武學修為極深之人,好個深藏不露的糟老頭。他到底意欲何為?
「你不會是打算把女兒嫁給我吧?」否則何必那麼多廢話。
「如果你願意幫我一個忙。」小老頭把目光停駐在那對銀獅子身上。
「哈哈哈……」唐冀突地捧月復大笑,那夸張而怪異的笑聲,引起了好多人的側目。
「笑什麼?這有什麼好笑的?」老天,所有的人都在看他們了,他卻還不肯停下來,「你給我閉嘴。」
唐冀聞言,笑容急斂,換上來的是一張鷙猛狠戾的面孔,旋即附唇在小老頭耳邊沉聲問道︰「說,你是哪條道上的?」
「我是——」
「傲有半句虛言,我讓你血濺當場。」威嚇之際,他的手已扣住他的腰月復,準備隨時出招,取他的性命。
「我……我什麼也不是,我只……是……在雲夢湖邊看見你赤手空拳就輕輕松松地撂倒……一幫壞人,所以……就……異想天開,希望跟你……合作,賺一筆,而……已。」小老頭嚇得手顫身抖,乍看之下,倒也不像是裝出來的。
可他這番話卻引起在場諸人的不滿,大伙紛紛指責他心術不正,居然誘拐英雄去當賊。
「瞎了你的狗眼。」唐冀粗魯地推開他,心中仍疑忌未除,「下次把招子放亮點,不要見了風就起浪,淨想些不合法的勾當,否則有你受的。」清風微掠,他已走遠了。
眾目睽睽之下,他竟能在轉瞬間消逝得無影無蹤?小老頭不覺心下驟寒,兩手駭然抱胸……咦,他的荷包呢?那個臭小子模走了他的荷包?里面可是有價值不菲的寶物呀!
第二章
大宅內院東廂房,一盞燭光幽幽晃動著。
十二少仍是小老頭兒的裝扮,只身枯坐在雲石桌旁。她這趟華北之行已過了十幾日,辛辛苦苦才查訪到唐冀的蹤跡,怎料非但沒能一舉將他擒獲,還賠上了皇太後送給她的玉鐲子,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官算不如賊算。
「你也太不小心了,那麼貴重的東西。」丫環安安,是她在途中踫巧救助的一名小拌女。當時她父親正準備把她賣給沂縣的萬花樓,十二少被她的哭喊聲吵得受不了,只好出手救她,以求個清靜。
沒想到安安頗懂得知恩圖報,說什麼都要以身相許,即使她看起來是個糟老頭也無所謂。
既然安安誠意十足,她也樂得一路上有個人互相照應,于是乎就收她當丫環嘍。
「我已經夠小心的了,是他……」十二少懊惱地一掌捶向桌面,將那青瓷蓋碗茶杯震得鏗鏘作響。
「他比你厲害?」
「不是厲害,是狡猾。」一想到唐冀那副玩世不恭、目中無人的樣子她就有氣,「你看著,遲早我一定會將他五花大綁,帶回朝廷從重量刑。」
「可能嗎?」安安對她主子的豪情壯志是愈來愈沒信心了,「他行竊的手法那樣莫測高深,今天偷一點,明天偷一點,要不了多久,咱們就只得喝西北風了。」
「住口!不許你滅我的威風,長他的志氣。」玉鐲子被盜她已經夠火大的了,安安偏偏哪壺不開提哪壺。
江十二一向聰穎過人,她無論如何都不承認自己會輸給一個賊頭賊腦的家伙。
「不說就不說,我……睡覺去了,你也早點安歇。」
「慢著。」十二少慎而重之地吩咐,「去把金庫再加上一道。」
「為什麼?反正里面又沒有——」
「噓!」江十二謹慎地察看窗外有無旁人竊听,須臾方道,「想要繼續跟著我,就得先學會裝聾作啞和惟命是從,快去。」
「是。」安安這會兒再也不敢遲疑,三步並作兩步,惶急地跑往後堂。
房里忽地變得岑寂。十二少坐到銅鏡前,將臉上的妝一一卸下,重新撲粉描眉,點朱唇。
不到一炷香的光景,鏡中的人兒已如剛綻開的花朵,芳菲鮮妍,仿佛足以撩引天涯海角的蜂蝶。
她還換上絲織蘿襦裙,故意將發髫微微左傾,制造風流嫵媚的神韻。
自古英雄都過不了錢關和美人關,這兩種利器她都有了,還怕逮不到他?何況他根本不是英雄。十二少望著鏡中的自己,愈看愈得意,不覺嫣然淺笑……驀地,她大吃一驚,鏡中……鏡中還有一個人,一個帶著壞笑的男人,是他!
「你——」駭然回眸,沒人?
他人呢?剛剛明明……莫非是幻覺?怎會有這樣的錯覺?遠處傳來三下沉篤的梆聲,大地又重歸默然。或許什麼也沒出現過,只是她的心魔?但怎麼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