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想說吧?」他不逼她,總有一天她會自動將身家背景一五一十統統說出來的,「阿寶,先帶她下去休息。」
右首的護衛恭謹地延請甄貞人內。
她走後,另一名弟子禁不住問︰「師父留她做啥?」依慣例,雄霸天留住女人只有一個目的——據為己有。
倘使不思染指,留著下來豈非累贅?瞧他方才對甄貞的允諾,似乎已沒非分的打算,這不像他一貫的作風。
是呀,他留她做啥?雄霸天也有點迷糊,一個不願承歡床榻的女人,留下來干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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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野山莊上下,這日籠罩著極低的氣壓,人人形色匆匆也憂心忡忡。
大廳上,佣僕們搬來各式繽紛的花卉盆栽,茶幾桌椅全用大紅亮緞覆蓋著。大伙兒依序候立兩旁,把個空蕩蕩的廳堂只留給一個人。
「喂,我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了,你們少幫主到底出不出來?」剛吼完,斜側珠簾「咧」的一聲被挑起。
曾寧兒見是楚毅,立刻大步迎了過去。她篤篤篤地一雙紫緞繡鞋,掩在華麗湘裙下,跳月兌而傲慢地移動。身上披著一襲顏色極深的紫貂裘,益顯其富貴逼人。
「你總算來了,再返些我就回凌霄堡去了。」她甩著浮蕩的彎曲長發,眼神像分開簾幕的手,左右一閃已艷光四射。
楚毅站在她面前,卻故意目空一切,更逞論去注意到她刻意精心裝扮的美艷。
「勞你久等了。」他作了一個「請」的手勢,瓦自選了上首的位置坐下,「曾姑娘驟然前來,不知有何貴干?」語氣間相當生分。
「我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來找你自然是因為思念,你這不是明知故問。」曾寧兒拈起茶幾上一塊梨膏糖,遞于楚毅,「喂我吃。」
兩旁羅列的華山派弟子見狀,無不心生憎厭,暗暗替楚毅叫屈。堂堂一個昂藏七尺男子,受個臉皮特厚的女人這股驕勁兒,心里頭鐵定感到極窩囊。
楚毅只短暫遲了下,便接過糕點,小心翼翼地送進曾寧兒口中。末了還體貼地問︰「好吃嗎?要不要再來一點?」
「要。」曾寧兒索性坐到他腿上,方便讓他服務。
老天!紅袖等幾個師姐妹們已經看不下去了,這女人真是連基本的含蓄也不懂,這……像話嗎?楚我也太縱容她了!再看下去她們包準都要長針眼了。
「你慢吃,小心噎著。」他沉渾的嗓音就在耳畔響起,卻如傳自天邊般遙遠。
「你真好,謝謝你。」她若有所思地瞪著他的眼看,這雙深沉恍似汪洋,得以涵容無限的黑瞳里沒有她,所有段熟只是一種偽裝!她不是笨蛋,她看得出來。
哼!丑八怪,有什麼好稀罕的?
她噴怒地霍然起身,按捺不住心底火熱,想破口大罵,但歹話到了唇邊就咽回去了。是的,他是丑,可她就是無法自拔,不知所為何來愛上這個天下第一丑男子。
「不吃了!」她任性地把各式糕點推向桌邊,道,「三天後是我義父四十二歲的壽辰,希望你能陪我到天威幫向他祝壽。」
「四十二歲又不是整壽,何必那麼奢華,還勞師動眾。」紅袖忍不住插嘴道。
「那是對尋常人而言,我義父是武林盟主,德高望眾,你們當然應該找機會多多向他獻獻殷情,何況楚毅還是他未來的女婿。」
「曾姑娘言之有理,我一定準時赴約。」楚毅起身向紅袖道︰「師妹,麻煩你先帶曾姑娘下去休息。」
「不要,我難得來一趟,你不陪陪我?」至少也該稍微溫存一下吧?
「來日方長。紅袖!」交代完,他清風一陣,已邁向庭院,消失在長廊外。
「喂,你給我站住便這廝竟然說走就走,剛剛的溫柔體貼呢?哪有人翻臉比翻書還快的?「喂!」
「听不見了啦,」紅袖得意地問,「你究竟要住我們這兒,還是到外面客棧租間房?現在是淡季,客棧都有打折幄,要是報我楚師哥的名字折扣還可以更低……喂,你有沒有在听我說?」
「我哪兒都不要,我要睡你的臥房。」曾寧兒氣呼呼地就往里走。
「喂,不行呀,我的房間太小太窄了,我……」紅袖並沒有追過去,賊賊地回頭向其他師兄姐道。「你們都有看見,是她自己要往豬圈走,我可沒通她。」
第六章
午時未到,天威幫所在的凌霄堡內外已是冠蓋雲集。正堂一個超大的絲綿按金壽字,和堆積如山的賀禮,恰是財富與權力的最佳寫照。
雄霸天躊躇滿志地跟幾位有頭有臉的人握手寒暄︰「感謝感謝,小小的生日真是愧不敢當。」話里雖是這麼說,心里則是另一番計較。
武林之中,沒有人不知道他是個百分之百的大魔頭真條雄,就算他本人無意小題大作!那些害怕他蠶食,恐懼他鯨吞的膽小之輩,也會借機餡媚,替他搞個名堂慶祝,以表達自己的耿耿忠心。
「雄幫主福比南山,壽與天齊。」每個人都帶著面具前來,虛與委蛇一番,還得說些言不由衷的話自欺欺人。
「哎喲,那不成了妖精了。」雄霸天地自嘲惹得現場一陣轟笑。
這笑聲也不是由衷的,好假。
「義父。」曾寧兒千嬌百媚地自大門外走進來,「看我給你帶了什麼人來?」
眾人的目光同時往回望,大廳上立刻變得鴉雀無聲,百多雙眼楮全部集中在甫進門的楚毅身上。他是武林的新貴,雖堪堪冒出頭,無論武功和人品卻都教人刮目相看。
大伙兒看待他的眼光又和看雄霸天不同,那是一種發自內心,不含任何虛偽雜質的崇敬。所謂俠之大者,乃忠孝至全,義理無雙,他正是此中的英雄。
但,旁人越是欽佩他,他自然也就越遭忌,而第一個視他為眼中釘的便是雄霸天。
「原來是楚賢婿。」雄霸天以最高的熱情握住他的手。
「雄幫主萬壽無疆。」楚毅一向耿直,自覺尚未和曾寧兒成親,不該就以岳父相稱。他禮貌地拱拱手,獻上師姐們已預備的賀禮便想退至一旁,雄霸天卻抓住他不放。
「來,我來介紹一個人讓你們倆認識。」
「誰呀?」看她義父這麼慎而重之,曾寧兒心想,十之八九是他新交的紅粉知己,心里不由自主地興起濃濃的爐意。她自認是天之驕子,合該得到全天下男人的眷寵,尤其是她的義父,除了楚毅,這世上她最在乎的就是他了,那是一種非常特殊的情債。
「貞兒。」雄霸天領著他兩人來到後堂,掀開碧羅紗鰻,里頭裊裊娜娜走出一名穿緩地彩繡衫裙,發際珠環翠繞,綽約生姿的女子。
她是誰?
「你!」曾寧兒一驚,眼前這風華絕代的女人是誰?她以前怎麼沒見過?
是她,竟然是她!
楚毅的震驚是加倍的,疑雲和怒潮在他心底和眼中翻涌奔騰,如一股磅困的山洪,亟欲將甄貞徹底吞噬。他猜想一切可能發生的事,再—一推翻,怎麼也不相信所看到的這一幕是真的。
她是誰?楚毅從沒發現甄貞可以如此這般的風情萬種,嫵媚生姿。也許自一相見,他就一味的逃避她,從沒用正眼仔細瞧過她,是以渾然不覺昔日的黃毛丫頭已蛻變成美麗的天鵝;又或者,他一直拒絕去承認她誘惑人心的美艷,借以掩飾那份椎心刺痛的感覺?
唉,他騙得了誰?那日在火場救了她和唐冀時,他不是已妒火焚身,差點喪失理智,誤會他這一生的第一個至交好友、和痴心苦等他回歸故里的心愛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