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唯命是從,甘心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一翦梅」旗下雖然擁有諸多產業,但她卻一直蟄居揚州。按天下名園勝景,洛
有「名園」之記,汴有「夢梁」之祿。揚州名城大郡,地襟吳越,懷水抱山,乃是天
然風尚華麗之所。
她有的是錢,購名山、居華夏根本不成問題。只是她刻意的深居簡出,則更引起
眾人的遐想,進而議論紛紛。
但這些都影響不了她,她就是要盡享榮華富貴,就是要唯我獨尊,就是要孤傲冷
漠誰都不理!
此刻,「一翦梅」正在她的小院西房,描織錦花以打發時間,一手捏著竹蔑繃緊
了的一塊月白蘇絹,一手握黛石筆出神。
這是一雙晶瑩得似象牙雕琢出來的美臂,如雪的皓腕微帶一點暈紅的血色。翠綠
的竹蔑弓弦上的畫,是一技橫亙的梅花,映襯著漫天的大雪和一片朦朧的茫茫凌崗,
畫兒、手兒和她的人一樣絕麗而冷艷。
沉吟未幾,貼身侍撞小四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天黑了,怎麼也不點燈?」小四打火點著了蠟燭,小心翼翼地將滑落的毛篷幫
「一翦梅」披上肩背。
這是他最愛做的工作,服侍他的主子穿衣吃飯,他就好開心。
「一翦梅」注意到他手中的信箋,問道︰「有事?」
「蓋左使飛鴿傳書,說有一個瘋子,天天到場子里鬧事,還把幾個堂口搞得雞飛
狽跳。」
「一個堂口有百多人,竟然擺不平一個瘋子?」「一翦梅」微微地有些慍怒。
「信里說了,那人雖然舉止怪異,行徑瘋狂,武功卻恁地高強,蓋左使就是拿他
莫可奈何,才特地修書回來請示您。」
「那人叫什麼名字?哪條道上的?
小四無辜地搖搖頭。「蓋左使信上沒寫。」
「混帳!」「一翦梅」勃然大怒。「打不過人家,連對方的來歷、底細都搞不清
楚,這要傳了出去,我們還要不要在江湖上立足?」她丟下手中的黛筆,霍地起身,
踱至窗邊。
「幫主別惱火,小的馬上回函給蓋左使,叫他——」
「不必了。」「一翦梅」料想對方此舉的目的十之八九是為了引她出來,如果她
一意回避恐將惹出更大的亂子。
身為一幫之主,盡避靠的不全然是才能武學,她總也不好意思養尊處優,啥事都
不聞不問吧?
「依幫主之意?」
「我倒想去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敢來砸我的場子?」
※※※
躡州知名酒樓「三慶園」內和往日一般熱鬧非凡,侑酒的歌女軟噥地唱著曲兒︰
簾前記執縴縴手,堂中細酌盈盈酒……惆悵巫山一段雲……
酒樓上大約坐了九成滿,眾人吃酒、劃拳,談笑風聲,誰也沒注意到二樓角落里,
從晌午就坐了一名公子哥兒打扮的男子、這人頭上戴著一頂笠帽,帽檐壓得極低,似
乎刻意不讓人看清他的長相。
當然啦,到此處喝酒尋歡的人,才不會去在意一個不相干的人,大家的眼神只集
中在那嬌羞答答的歌女身上。直到那個「瘋子」出現為止。
大概只有隆冬的狂風,才能讓滿室賓客這樣舉座驚愕,情緒隨之高漲。
秋寒時節,這「瘋子」卻只穿了一件短打布衣,出結實硬挺的肩背,垂長凌
亂的發絲,隨意地用皮質的帶子由額前綰向腦後,清 的臉龐上那雙柔亮的明眸超乎
常理的飄忽迷離而空洞。
他頎長的身量往堂上一站,面無表情,但更像一種君臨天下的倨傲,睥睨全場片
刻,然後昂首闊步地走到那名富家公子佔據一隅的方桌前,大搖大擺地坐下。
狄鵬!?
原來這名公子不是別人,正是三年前被迫出家,之後自立門派,如今人稱「一翦
梅」的江湖奇女子唐采樓。
唐采樓一眼即認出他就是當年逼得她走投無路的虹雲山莊莊主——狄鵬。
向來錦衣華服、無比尊貴的狄二少爺,怎會變成這副模樣?莫非受了什麼刺激?
「客官,麻煩你換張桌子好嗎?」店掌櫃客氣地朝他哈腰鞠躬。
「不好。」他老兄臉臭口氣差。
「呃……這……」店掌櫃為難地望向唐采樓。
「怎麼?這位子他能坐,我就不能坐?」狄鵬擰眉豎眼地瞟著她。
「不是的,因為這位子專屬——」天曉得這家酒樓也是「一翦梅」旗下的產業之
一,只要他們老板高興,整個酒店都不給人坐也成呀。
「無所謂。」她今日前來,就是特地來會一會這位傳聞中行事詭異,專門找「一
翦梅」堂口麻煩的「瘋子」大俠。
「算你識時務。」狄鵬非但不感激,還嗤然冷笑。「去拿酒菜來。」
店掌櫃問也沒問,即替他送來一大盤鹵牛肉,和一大盅白干。因為他是常客,而
且每次來都點同樣的東西。
他變了,變得和以前判若兩人。從他粗野的舉止之間,完全找不到昔日那抹斯文
倜儻的氣質。會是什麼原因使得他有如此之大的轉變呢?
「一直望著我打量作啥?肚子餓了就自己叫東西吃。」怕唐采樓搶他似的,唏哩
呼嚕把面前的肉片全部塞到嘴里去,連酒也喝得一滴不剩。
瞧這光景,他好像並沒有認出唐采摟。這令她著實放心不少。
要不是他提醒,唐采樓倒忘了,她從早晨到現在猶粒米未進哩。
「小二。」
「公子。」小二的態度恭謹得離了譜,好在狄鵬眼中恍如無物,吃飽喝足就忙著
打盹。
「幫我弄碗面來。」
「是,馬上好。」
小二走後,唐采樓不自覺的又盯著他瞧。他睡了嗎?在這種地方、用這樣的方式,
他怎麼有辦法入睡?
轉念又想,如果他真的睡著了,她豈不是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殺了他,以泄心
頭之恨。
「你再用那個死魚眼猛盯著我看,我就一劍刺瞎它。」狄鵬忽爾仰首道。
唐采樓讓他一喝,不禁愀然生怒。她這雙顛倒眾生的美目,他竟然說是死魚眼,
簡直可惡透頂!
「你——」嘿!不對,他是故意激她的,這人懷著心思而來,想必不會只是吃飽
撐著,沒事找事。她得小心應付,才不至于誤中奸計。
「你人趴著,怎麼知道我在看你?」唐采樓扁著嗓子問。
「你那雙色迷迷眼,讓我有如芒刺在背。」他老實不客氣地回答。
太囂張了!唐采樓就是有過人的修養也受不了他一而再的譏諷。
「瘋子!」她怒啐一聲即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公子,您的面。」店小二剛巧將一碗熱呼呼的什錦海鮮面端了過來。
「不用了。」氣都氣飽了,哪還吃得下?
「她不吃,我吃。」狄鵬非常大方地一手接過去。
「我偏不給。」唐采樓則一聲抽出長鞭,朝他掃了過去。
「滿有兩下子的嘛。」狄鵬不甘示弱,反手抓住,使力一扯,差點令唐采樓連鞭
帶人跌進他懷里。
這股神力,立刻博得滿堂喝采。
唐采樓雖然氣極怒極,但面上依舊不露聲色地淺笑吟吟。「你也不賴嘛。」語畢,
掌心由袖底翻出,冷不防地,撒出一把細小但鋒利無比的鋼釘。
「嗯?」沒想到狄鵬使出流雲掌,將她的暗器一一擊落地面。
「哼!」唐采樓見打他不著,索性一把打翻湯面,讓他看得著吃不著。「想吃你
就用舌忝的。」
「暴殄天物,該打!」
唐采樓見他來真的,慌忙拔腿就跑,一路奔向大街,直沖到北郊的山神廟。
「哼!追不上了吧?」她氣喘吁吁地靠在一塊大石壁上,稍事歇息。突然頸後涼
颼颼的,似有硬物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