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就在拜堂的前一夜。」
「她為什麼要給你這種毒藥害人?我們狄家和她從無過節,她有什麼理由要害狄
虹?」狄秋荷壓根兒不相信她的辯解。
「她……她說……」唉!怎麼啟齒呢?如果把劉媒婆那番話原原本本覆述一遍,
人家會怎麼想?罵她是婬婦,還是蠢驢?
虧她一向自詡聰明過人,處事亦小心謹慎,沒想到……她依然不夠練達、不夠世
筆。
「快說呀,支支吾吾的,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陰謀?」狄秋荷發狂一樣,沖
餅去把唐采樓由娘家帶來的少許細軟和衣裳一股腦地全部抖開掃往地面。
「我看看你還帶了什麼歹毒的東西過來,圖謀加害我們一家老小。」順著她夸張
地翻找,從一件貼身里衣內掉出了一張折疊整齊的宣紙。「這是什麼?」
唐采樓好奇地近前一瞧,那……那居然是一張俊美男子的畫像!
「這是你的奸夫吧?」狄秋荷把畫像挪到她臉上,啐道。「你這婬婦和你老子一
樣狗改不了吃屎!你賠一個佷子給我,賠一個佷子給我!」怒吼完,趴在床邊便嚎啕
痛哭了起來。
一直保持沉默的狄鵬,倏地一躍而起,抽出壁上的長劍抵向唐采樓的咽喉。
「再不說實話,休怪我手下無情。」
事情演變至此,她總算理清是怎麼回事了。劉媒婆不是主謀,真正的罪魁是唐夫
人,只有她才有足夠的能耐安排這一切。她們想害的不是狄虹,而是她。
憑她區區一名十五歲的小小女子,豈會是唐夫人那個「身經百戰」,集惡、毒于
一身的女人的對手?怪只能怪她太高估自己,也太幼稚無知了。
一切都與死亡掛了鉤。先是狄虹。再來就輪到她了。
今晚會是她的末日?唐采樓淒婉地揚起唇畔。「畫里的男子我不認識。你們若是
不相信。大可殺了我。」
「你以為我們不敢?」狄秋荷怒盈于睫。「鵬兒,殺了她。」雖然送官法辦才是
正途,但江湖有江湖的規矩,殺人償命。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既然意圖藥死我大哥。卻又為何留下半杯作為證據?」狄鵬不解地問,他只希
望勿枉勿縱。
「那是因為——」唐采樓尚不及解釋,狄秋荷已截去她的話頭,道︰「那是她喂
虹兒喝剩的。哼!天理昭彰,你絕對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吧?」
「我的確沒想到,沒想到你們狄家的人竟然是黑白不分,是非不明。」假使真如
狄秋荷所言,那麼她又何必大聲嚷嚷?何必驚慌失措?
「放肆!」狄秋荷勃然盛怒又打了唐采樓一記。
「你勾通奸夫。謀害了我佷兒,還敢在這里大放厥辭。鵬兒,饒她不得。」
狄鵬虎目炯炯地睇向她,盡避此事疑雲重重,但所有的證據都直指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得以仔細看清她,這個傳言中囂張跋扈、傲慢無禮的千金大小姐,
有著一身雪白的肌膚;瘦長的臉蛋兒,雖然僅僅薄施脂粉卻恁地冷艷逼人,像個冰雪
化成的精靈,明眸中盛載著無盡的荒蕪,一如千年不融的寒霜。
這樣一位絕世美女,心腸會毒如蛇蠍?
同一時候,唐采樓也迎視著他——
今晚她就要死在他手中嗎?這個倜儻瀟灑,連身影都誘人的男子,竟是結束她生
命的劊子手?
「鵬兒,你還在發什麼愣?快殺了她;好替你大哥報仇。」
狄秋荷的聲音像一道道催命符,攪亂了狄鵬的思緒。
「告訴我他是誰?」所有陷害他大哥的同謀他都要一個個揪出來,特別是她的——
奸夫!
「我說過了,沒有‘他’,只有我和劉媒婆。」這家人是怎麼回事.僅憑一幅不
知打哪兒冒出來的畫像。就拼了命的企圖編派她的罪名?況且那畫中的人除了「奸夫」
之外,就不可以是哥哥、弟弟、或朋友嗎?
唐采樓受夠了,倘使終歸一死,她寧可痛痛快快捱一刀,也不願再接受這種誣蔑。
「死鴨子嘴硬,」狄秋荷恨恨地罵道。「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想殺就殺,何必浪費唇舌。你們都是武林高手,殺一個像我這樣手無縛雞之力
的弱女子,應該很容易。」她輕輕地抹去流淌至嘴角的血絲,冷郁的兩翦秋瞳眨也不
眨。
「鵬兒,你怎麼說?」在虹雲山莊縱使表面上凡事是由狄秋荷當家作主,但遇著
重大事項,仍得由狄鵬說了才算數。
「我……」他遲疑了下。「先把劉媒婆找來,問明原委再作處置。」
「卜忠,」狄秋荷對著門口大聲喚道。「去把劉媒婆找來。」
「是。」
房里驀地安靜了下來,三個人各懷心事,各自沉吟不語。
黑夜遽然變得猙獰而漫長,唐采樓面向窗外,意欲從無垠的蒼穹得知她的前程。
樹梢有颯颯的風聲,如湘裙窸窣,氣氛近乎恐怖,陰險地潛入她的心底,折磨她
的五髒六腑。
「稟姑女乃女乃,劉媒婆帶到。」
「叫她進來。」
狄秋荷話聲甫落,劉媒婆已跌跌撞撞走了進來。
「這是……」她閃爍的目光飄過來飄過去,最後停在唐采樓身上。
「我問你,這包砒霜可是你給她的?」狄秋荷把摻了藥粉的杯子端到劉媒婆面前。
「砒霜?」劉媒婆馬上搖頭如撞鐘。「當然不是,我無緣無故給她砒霜于什麼?」
「明明是你給的,你說……那包藥粉可以讓我得到……幸,幸福,你……」
「幸福?你該不會弄錯了吧,砒霜只會害人,怎麼可能讓你得到幸福?我老婆子
和狄家遠日無冤,近日無仇,有啥理由要給你那種東西?你是不是闖了什麼亂子?」
「她害死了我佷兒。」狄秋荷道。
「嘎!」劉媒婆故作驚詫狀。「用,用砒霜?」
「沒錯。」
「噯呀,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糊涂,就算你再舍不得、再愛季公子,也——」她猝
然閉上嘴巴,慌亂地瞄向狄鵬和狄秋荷。
「季公子是誰?」
「是……是……」她演得可真像。
唐采樓在一旁看得欲哭無淚,原還抱著一線希望的心,逐漸化為死灰。
「說!」狄秋荷張牙舞爪地欺到唐采樓面前,渾似要將她生吞活剝。
「大小姐對不起了,不是我要泄你的底,實在是情非得已。」她造作地抹抹干巴
巴的眼角。「那位季公子是我們村子里的一名秀才,從小和大小姐交好——」
「夠了。」唐采樓不願再听她的污言穢語,橫豎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
拒絕這等欲加之罪的指控。「你的戲碼演完了,可以回去找我大娘領賞了。勞煩你順
便幫我帶句話,要她千萬別虧待我娘,否則我即使化成厲鬼也絕對不會放過她。」語
畢,唐采樓全無預警地挺身迎向狄鵬手中那把鋒利的長劍。
「呵!」幸好狄鵬立刻抽回長劍,不然她只怕已血濺當場。
「為什麼不讓她死,一命賠一命。」狄秋荷在一旁冷言道。
「哎,你已嫁作人婦,怎可為了別的男人就——」
「鵬兒,饒了她,我們狄家將有何顏面立足于江湖?」
「別這樣,她只是一時想岔了,你們也知道感情這碼子事……」
狄秋荷和劉媒婆一人一句,搞得狄鵬怒火兀冒,方寸大亂。
兄仇不共戴天,事到如今須怪他不得——
但見他手起劍落,刺目的藍色光芒疾閃,其勢如虹。剎那間,唐采樓滿頭及腰的
長發一一的被剃了下來……
狄鵬的劍法精準,一絲不留。
「你到淨水庵出家,直到我查出真相為止。」他刻意地留她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