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咪抓耳撓腮,瞪圓小眼楮,它不會笑,貓不是人,不會懂得人的七情六欲。
這只多老夫人特地買來給她解悶的小東西從來不哭不笑,即使樂不可支,臉上也沒笑留。
萬物之中只有人會笑,人卻很少笑。
多儂格格嘲諷地牽起嘴角。
一陣冷風,落葉飄個滿懷,如一腔急涌的清淚,傾向她一身,幾乎將她淹沒。
「格格,天涼了,回房吧!」如煙替她披上斗蓬。
「不,我還要再生一會兒。」她動也不動,像一座木雕的假人。
如果不是尚有一絲氣息,如煙真會以為她香消玉殯了呢。「老夫人有令——-」
「不要動不動就拿女乃女乃來壓我。」她受夠了,自從她娘去世以後,多老夫人就祖兼母職,現在更是連父職都兼了,事無分大小,時時刻刻管得多儂格格快將喘不過氣來。
「如煙沒這斗膽,有了小蝶的前車之鑒,格格即便不替自己著想,也請你體諒體諒我們這些作奴婢的難處。」如煙語畢,眼角已微濕潤。因著闕無痕的關系,多老夫人把氣也一並出在她和如姬身上,動不動就責罵杖打,讓她們經常以淚洗面。
多儂格格雖然每每為她倆仗義執言,但終究沒法夭天護著她們。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你們,其實我也好想帶著你們離開這里,奈何我根本就自身難保。」現在她形同被禁鍋在牢籠里,哪兒也去不了。
「是嗎?如煙以為,格格只是不肯想辦法罷了。瞧你這身子骨讓你自己整得多慘,這樣病憫櫥,日無所思亦無所事,遲早你要變成如假包換的呆子。」
「敢嘲笑我?」人家這樣已經很可憐了耶!沒同情心的小妮子。
「如煙沒那意思,我只是覺得你該為闕大哥珍重。」說到後來,她的聲音已細如蚊子,猶似怕旁人听見。
「我的死活關他什麼事?以後不要在我面前提他。」提起闕無痕,她的內心除了懊悔之外,倘有滿腔的幽怨。
也許她的作法不可取,但絕對出自一片好意。然而她怎麼也沒想到,玄天上人居然會把他帶往山中,整整拘禁了一年。
闕無痕惱怒她,多少和這有關吧?小器男人,一年換一身絕學是很上算的,不感激她,還怪她勢利眼,貪圖榮華富貴。卻完全不體諒她其實用心良苦。
「就連闕大哥已經替你報了父仇事也不要提?」
「你說什麼?」
「我說,三個月前闕大哥已將那批出賊一舉成擒,統統逮到知府衙門治罪了。
可見他對你多好。」
「真有此事?你不是故意逼我的吧?」多儂格格喜出望外,卻不得不將信將疑。如煙姊妹和闕無痕是一國的,難保她們不會聯合起來騙她。
「這種事焉能胡譏。」如煙謹慎地看看左右無人,才又大著膽子往下說︰「若非你鎮日魂不守舍,也早該听說了。那天闕大哥把六十八名盜匪押到府衙時幾乎轟動了整個惠州城,大伙扶老攜幼,就為了來看這百年難得出一個的大英雄。」
「你太過譽了吧,什麼大英雄?」她沒辦法將闕無痕那吊兒郎當的德性,跟「英雄」這兩個字聯想在一起。不過,他能把那群山賊一網成擒,倒是令她非常雀躍也感激不已。
「格格是瞧不起闕大哥,還是不認為他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如煙沒等地回答又自顧的說。
「當然不論前者或後者,都是不應該的。對一個你心愛的人不能完全的信任和依賴,不免要令人懷疑,你究竟愛他什麼?只是俊美瀟灑的表象嗎?」
「你……你怎麼可以這樣質疑我?我……」是啊,闕無痕也曾經問過她同樣的問題,當時她只覺得他是在無理取鬧,而如今竟連如煙也……多儂格格突然從草地上跳了起來,匆匆往寢房而去。
「格格你想干麼?」如煙吃了一驚,趕緊追上前。
「我,我要去找他。」
「不成的,老夫人她」
「你說得對,我只是不肯想辦法,否則我早就逃之夭夭了。」這一百多個日子來,她從未像此刻這般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他,跟他好好解釋,讓他明白她的心意。
「可你又不知道闕大哥現在住哪里?」
「不就是住在山里頭的那間小木屋?」那地方雖不好找,但她確信可找得到。
「早不住那兒了,自從老夫人派人四處暗殺他之後」如煙惶然塢住嘴巴。
多儂格格疾行的腳步葛然止住,條地轉過頭來,目光炯炯地標向如煙。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是……」如煙驚懼的神色,說明了多老夫人對此事的莫諱如深。
唉!都怪她口快,全沒個遮攔,如姬三令五申告誡她千萬則泄漏了口風,她怎麼就忘了。
「格格,」她心下駭然,屈膝盈盈跪落。「求您就別再追問了。」
多儂格格見狀,心下一冷,脊骨跟著發寒。沒想到女乃女乃竟背著地做出這種事。
她相信如煙不會騙它的,尤其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
緩緩勻過一口氣,她拉起如煙,冷靜地道︰「這件事就當你從來沒提過,我自有打算。」
「格格。」如煙擔心她會作出什麼胡涂事來。
「下去吧,當啥事都沒發生過。對了,請你姊姊過來一下,我有事情找她商量。」她必須想一個萬全之策,既能逃出王府,又不會連累到如姬和如煙。
她知道,一旦女乃女乃發現地無故失蹤,想必要唯她倆是問,屆時,小蝶遭重責後,被遂出王府的慘況恐怕又重演。
自那一日起,多儂格格又病得終日纏綿床榻。多老夫人幾次前來探望,都不見好轉,她甚至要求大伙別再來打擾,讓她好好休息。
昂責診治她的隆齊大夫也附和她的意見,希望能給她一點寧諧的空間,讓她安從此,多儂格格所居住的素月樓,即成了禁地,除如姬姊妹以及另兩名服侍她心靜養。
的丫頭之外,誰也不許入內。
這日,仲冬的深夜,周遭一片岑寂,呼吸聲幾不可聞。金風有點淒緊,階下躺著一撮撮死去的秋蟬。
素月樓青藍的門扉,黑夜中益顯森森,如一襲過重的裘衣,遮天蓋地困囿著里頭的人兒。
漆黑中,一人輕輕地撬開出外邊反鎖的門,偷偷潛至長廊,有些笨拙且吃力地從內院攀向牆頭。
「誰?」看守側門的老僕人,驚覺有異,待向前查看時,卻啥也沒見著。
大概是貓狗之類的畜牲,專選這時候來擾人清夢,真是討厭。
老僕人默默地走回廊下打純,一會兒便重又進入黑甜的夢鄉。
須與,樹枝顫動了下,影影綽綽地躍出一抹縴細的倩影。多儂格格正神不知鬼不覺地蹺家了。
她女扮男裝,身著夜行衣,片刻不敢稍停地趕往離多王府最遠的一間客棧。
在廣東西北角,一百余里處,有個望天崖,崖的左側叢林密蔭,除飛禽走獸,人迦罕至。
老公公特地選擇這地方,作為闕無痕潛心修行書經的場所,希望能避開被追殺的危險,亦能遠離賭場、酒肆等聲色的誘引,讓他專心研讀,以圖大計。
闕無痕的記性特別好,和過目不忘相差無幾。他不變繁復的左傳、公羊、經學︰□幼恁A老公公就給他素問、本草、難經……一類的小說。
在老公公眼里,闕無痕已經月兌胎換骨成一個認真上進的有為青年。
從兩人談話之間可見其進步的軌跡,正以迅捷的速度往前推移。議論時他甚至可以引經據典,縱橫埤闔,反駁老公公的看法,偶爾更堵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