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嗎?」穆飛煙不喜歡她趾高氣揚的語氣,掉頭便想離去。
「慢著!」蒙面女子將利刀橫在她面前,目中火光四射。「先回答我的問題再走不遲。」
這聲音恁地熟悉,她莫非是舊識?
穆飛煙瞟著她的劍,移向她僅露三分之一的面龐,細細打量,究竟在什麼地方見過此
人?
「憑什麼我要回答你的問題?」她已被尉杰削去職權,即使這蒙面女子是朝廷派來的
密使,她也沒必要听任她的支使。
「憑這個。」她抖動了一下亮晃晃的利劍。「我問你,你真的移情別戀,準備要嫁給
仇雁申了嗎?」
莫須有的事,叫她怎麼回答?
「我私人的感情歸宿,不勞你過問。」穆飛煙旋了幾個身,蒙面女子的長劍均緊追不
舍。
「水性楊花的女人,你真是無恥!」
如此詆毀雖是無的放矢,卻意外地擊中穆飛煙的傷心處。只見她身子一僵,怔在當場,
手足無措地。
「讓我說中了?」蒙面女子逸出一抹包藏禍心的笑聲。「可惜皇上對你信任有加,尉
將軍祝你如掌上至寶,沒想到你竟然狠心讓他肝腸寸斷。知道嗎?你在這兒逍遙快樂的同
時,他正苦不堪言的藉酒澆愁,自暴自棄得不成人樣。」
「不可能。」尉杰一向剛強自若,從來不需要兒女私情的累贅。女子描述的情景,簡
直匪夷所思。
「怎麼不可能?你該了解他是個面冷心熱的男子,就算是錚錚鐵漢,也有柔情軟弱的
一面。何況,他那麼愛你!」
穆飛煙僵直地悵然跌坐。她是不是听錯了?那日他離去時的澆薄毖恩,真是故意偽裝
的堅強?
他依然愛她?該高興抑或傷心?是情到濃時情轉薄?還是……
情天是女媧補的,恨海是精衛填的。一生愛一個人是絕對的真理。那麼,她該愛的
人是誰?
「回去看看他吧,他好可憐,茶不思飯不想,形銷骨立的,叫人看了都心酸。」蒙面
女子舌粲蓮花,說得她心旌動搖。
良久,她笑面輕淺,含著熒熒淚珠。
「告訴我你是誰,為何這麼了解他?」她和尉杰相識數年,定親兩年,似乎仍不及對
方所知道的十分之一。
莫非是尉杰不為人知的紅粉知己?
「我叫程小樓,是他的部屬,原為西宮承干殿的守衛,幸蒙尉將軍擢拔——」
「胡扯!你一名女流,如何守衛承干宮?」說謊也不打草稿。
穆飛煙冷眼掃向她——適逢皓月破雲而出,燦亮天光下,她幾乎就要認出對方了。
「我乃頂替入宮,女扮男裝……不信,你自可去向尉將軍查證。」程小樓悄然抹去眼
角的淚水,嗓音變得有些哽咽。「回去吧,他真的需要你,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愛你
了。那個仇雁申是朝廷捉拿的要犯,他能給你什麼?或許你還不知道他的人品有多低下;
一個好人會無緣無故跑到煙花之地當廚子?哼!他蹂躪糟蹋過的女子,沒有上百個也有數
十個。他真的很壞,你千萬不要上他的當!」
蒙面女子鼓起如簧之舌,極力游說要讓穆飛煙死心離去,就在這時,穆飛煙陡然猜出
了她的真實身份!難怪她會這麼不希望任何女子留在仇雁申身旁。
一切全是為了爭風吃醋。
穆飛煙心里暗暗竊笑,表面上則不動聲色。
「程姑娘好厲害的查訪功夫,短短一、兩個月,連仇雁申的底細都模得清清楚楚。我
只是很納悶,既然你有這麼多機會接近他,何不乘隙殺了他?」
「因為……」程小樓支吾了一陣,才道︰「我武功沒他強,怎麼殺他?就像你,你還
不是前功盡棄。」
陣陣痛楚直刺穆飛煙的心窩,她是不能還是不肯?仇雁申不會對她用情的,這麼簡單
的事還看不出來嗎?她在等什麼?渴望什麼?笨呵!
程小樓並不明白穆飛煙內心的轉折掙扎,仍然一個勁的說道︰「乘仇雁申尚未發現你
之前趕快離開,我已經幫你備好馬車,車夫會直接送你到尉大人那兒。」程小樓一刻也不
想讓穆飛煙耽擱,干脆動手拉她。
「不,我不要回尉杰那兒。我走便是,至于上哪兒去,則是我的自由。」她格開程小
樓,直往前邁出。
「不行,除了尉將軍那兒,你什麼地方都不準去。」程小樓很堅持,不惜拿劍相向。
穆飛煙倏然斂容。「你管的未免也太多了,再要羅嗦,我就賴在這兒,看你能奈我何?」
「敬酒不吃吃罰酒。」程小樓毫不客氣地舉劍刺了過去——
「啊!」穆飛煙一時遲滯身形,險些掛了彩。「為何非要將我送交尉杰?」
「因為你只有回到尉將軍身旁,才能確保仇雁申找不到你。」
原來如此。
對方的目的不在撮合她和尉杰,而在分離她和仇雁申。如此昭然若揭的機心,她怎會
看不出來。
「你多慮了,離開此地我自會找一個隱密的地方,將自己藏起來,無論誰都不見。這
樣你放心了吧?」她已經夠委屈了,難道還不行?
「這……還是不妥,仇雁申神通廣大,手底下眼線眾多,你躲不了他的。」劍光一閃,
冰冷的劍身已架在穆飛煙肩上。「走,否則別怪刀劍無眼。」
穆飛煙猶趑趄難決,達達的馬蹄溘然響自庭外,須臾仿佛已逼至園中。
程小樓慌忙拾劍入鞘,轉身欲逃時,駭見仇雁申頎長的身量已出現在唯一入口月洞門。
糟糕,她心念疾轉,立刻執劍塞入穆飛煙手中,並抓著她的手揮向自己——
「唉唷!」伏地申吟的程小樓順手摘去臉上的布巾,露出嬌顏姝麗的五官。
「無雙?」穆飛煙震驚的不是她現出廬山真面目,而是她使的這招栽贓嫁禍的卑鄙手法。
「申哥救我。」無雙說著,撲到仇雁申腳邊,抱著他的兩手猶不住哆嗦,一副驚嚇過
度的模樣。「穆姑娘要殺我。」
仇雁申彎身將她扶起,一行血注自他左腋下汩汩沁出,無聲暈化于袖擺內側,教人怵
目驚心。
「申哥,你怎麼——」
因著無雙的嚷嚷,穆飛煙也愕然抬頭,睇向他兀自淌血的傷口。
仇雁申沒回答無雙的問題,倒關切地反問︰「她為什麼要殺你?」
「她……」驚疑甫定,無雙立刻應景地淌下兩行熱淚。「穆姑娘夸口說她即將成為寄
傲山莊的女主人,我不相信,駁了她幾句,她惱怒的要我幫她濯足,我不依,她就拿刀子
刺我。」說到後頭已泣不成聲。
無雙對仇雁申曉曉耿忠,全莊里的人沒有不知道的,穆飛煙為難她,不啻是在挑戰仇
雁申的威信。
他虎目圓瞠,冷冷橫向穆飛煙。她則不畏不懼,與他四目對峙。
直到此刻她才不得不承認失敗,身為一名殺手,她不夠狠、不夠絕、也不夠虛偽。汗
顏!
「給我一個解釋。」他強抑的怒火,已燃出濃濃的火藥味。
穆飛煙淡然一笑,把長劍擲于地面。「要殺就殺,何必多言。」翩然轉身,踱至池邊,
把手上的血污一一洗淨。
「申哥,你別生氣,只要穆姑娘不再無理取鬧,你就甭跟她計較了。無雙自己也不好,
不該多話頂撞她。」
瞧!她心地多麼善良,連立在兩側的徒眾都現出欽敬的眼神。
「你、你們統統下去。」他身子一下不支,差點重墜于地。
「申哥,我先幫你敷藥,好大一道口子吶!」無雙憂急如焚的神態,絕非偽裝造作。
穆飛煙遠遠地冷眼旁觀,刻意不當他一回事。
「不必,先下去。」仇雁申下達命令,從不說第二遍,除了無雙,誰也不敢披其逆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