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黃昏時分方到烏金隘口。猛听得前面一陣駝鈴響,迎面單柔奔下山嶺,俯馳疾沖,到得她身旁。
「寒姑娘?居然是你!」仇雁申笠帽簑衣,妝扮一如樵夫,他直愣愣的望著冰心,急道︰「你為何私自出城?」
「我……」千言萬語,從何說起?「你呢?你又怎會在此?」
「寒姑娘是明白人,何必多此一問。」仇雁申苦澀的笑容有惆悵的落寞。
他使命未能完成,無顏面見漢皇;沃昶與他肝膽相照,義薄雲天,他卻胸懷禍心,更加沒臉留在踞龍堡。
天地無涯,波瀾壯闊,他唯有飄泊江湖載酒行。
「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何不結伴同行。」冰心情知他燒得一手好菜,有他陪著起碼不用擔心餓肚子。
「不,你不能走。教主待你——」
說時遲那時快,連聲巨響,大塊岩石夾帶著泥沙、雨水轟隆隆墜落,險險將他兩人打下懸崖。
仇雁申拔出長劍,以血肉之軀護衛冰心穿行羊腸小徑。「那邊有個山洞,先過去躲一躲。」
「喔。」冰心只知往前快跑,沒注意到頂上落石又下,幸虧仇雁申長劍一攬,縱劈成兩半!
「啊!」躲過一劫的冰心,腳底一個不留神踩了個空,身子迅捷滑下斷崖處。
「抓住!」仇雁申大吼,俯身撈住她的左臂。奈何風雨實在太大,滾滾黃土形成泥濘不堪的土流,凶猛的將他朝前沖擠。
落石不斷傾倒,把他打得五官臉面俱是鮮血淋淋。太滑了,他根本無從著力,好施展輕功下去救她上來。如何是好!他惶恐地無語問天。
「仇大哥,放開我!」冰心焦急地大叫,她一個人死了也就算了,仇雁申沒道理陪她一道亡命。
「不,抓著我的手,千萬別放。」她是沃昶心愛的女人,倘若不幸罹難,他尚有何面目回去見他?
「生死由命。天意如此,我認了。」冰心淒婉一笑,毅然松開緊握著他的手。「謝謝你。」她低頭,朝他的指節狠命一咬——
「不!」仇雁申忍著劇痛,卻仍敵不過她的利齒。
忽覺背後一股勁風,洶涌襲至。
仇雁申待要回眸,那碩大的身軀已躍然直下,去勢又凶又急,一如排山倒海。
九死一生的關頭,他救回她的命。
☆☆☆
妒火流竄沃昶全身,「背叛」二字在他腦海掠過一遍又一遍——他的心月復和他心愛的女人?
「你們計劃多久了?你這個不忠無恥的女人!」沃昶氣得怒目欲裂。
他可以任由仇雁申離去,卻絕不輕饒冰心。
「你誤會了,我們不是你想像的那樣。是我主動要求與仇大哥同行!」
「啪啪!」兩個耳光甩在她頰間,孱弱不已的她兩腮瞬即紅腫麻辣,嘴角猶滲著殷紅的血絲。
「沃郎?」冰心趴在床沿上,不禁淚如泉涌,眼冒金星。
這兩巴掌似乎還不能消沃昶怒氣的千萬分之一。他粗暴地扯去她身上濕淋淋的斗篷,將她的手緊緊綁在床柱上。「秀秀,去告知豫衡,加派十二名侍衛在寢房外日夜看守。不準給她吃的、喝的,直到她真心懺悔為止。」
看到秀秀憐憫的目光,沃昶立刻冷冽的加了句︰「膽敢抗命者,殺無赦!」
沃昶如狂風席卷似的驃悍離去,房里只留下冰心和秀秀淚眼以對。
「對不起,我沒法幫你。」
「沒關系,是我不好。」冰心決堤的淚水,再次傾瀉而下。
冰心的五髒六腑仿佛均化成氣體,隨鼻息呼嚕而出,前景如一團黑霧,死里逃生,是幸抑或不幸?
心疼得四分五裂,這就是她最初與最後的男人麼?
☆☆☆
「稟教主,孟皇爺回城了。」侍衛來報。
斑坐廳前,面色絕冷,心魂已經遠至城中某個角落的沃昶,乍聞這消息,凜然一愕。
「不是說月底才到?」孟璋在耍什麼把戲?
「想必提前了,他們一行人己進住城堡內,國師命屬下請示教主,去不去迎接?」
「去。」
沃昶跨上坐騎,雄偉的英姿在如煙的虛霧中緩緩馳向城堡正東大門。
孟璋似乎早己等在那里。喜歡擺派頭的他上剛呼後擁的近百名隨從浩浩蕩蕩開入臨湖大道。
沃昶策馬走近,他即先發制人。「收到我的信了,幾時出兵?」豫衡已經告訴他,沃昶根本沒娶妃納嬪的打算,兩條路讓他選,既已放棄其一,自然是選擇其二嘍。
「不出兵。我從來沒有出兵的打算。」沃昶以睥睨之姿望向孟璋。
「反了你!」孟璋面色如土,驚疑瞟向豫衡、國師及一干重臣、謀士。
「稟皇爺,百姓在此安居樂業,富足安康,大興于戈,實百害而無一利。」國師早以沃昶馬首是瞻。
「你!」不可否認的,踞龍堡在他主政之後,顯得格外繁榮、富足。
但那又如何?他的國仇家恨才是最重要的。
「教主愛民如子,族人感同身受。大丈夫以大局為重。」豫衡居然也靠向沃昶那一邊。
「住口住口。」這一切完全出乎孟璋意料之外。他處心積慮收沃昶為義子,所為何來?「願意隨我復興故土、舉兵作戰的,站到我身旁來,否則……就……」
簇擁在沃昶身側的,都是謀略和才干過人的忠臣,他們沒道理、更不應該那麼快就給收買了去。沃昶,他究竟使了什麼妖術。
「反了,反了!你們……好好好,等本皇安頓好後,保證跟你們秋後算帳。」孟璋怒氣沖沖步向沃昶。「暫時不出兵可以,但你得馬上給我娶妻生子。」指望不了他,指望孫子總成了吧?
昔時勾踐,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他當然也可以如法炮制。總之,他悲壯的宏願,絕不能被沃昶毀之殆盡。
「遵命。」沃昶欣然轉往豫衡眾人,烏瞳中閃著感激的星芒。
咦!答應得如此爽快?
孟璋忽覺不對勁。
「把人帶上來。」他指著五個款款步出、國色天香的璧人。「挑一個?兩個?或全部納入後宮?」
「多謝義父關愛,納妃之事,孩兒早有人選。」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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寢室內的哭聲未曾間斷,沃昶佇立廊外,雙瞳周圍布滿紅紅的血絲。
仇雁申留了一封書信,坦言他即是漢皇派出的三大刺客之一,卻受了他的感召,心生慈念,終是下不了手。
既然無法完成使命,也不能背叛漢皇長居此地,他只好走人。
總之,是沃昶誤會她了。作夢也想不到他會失控到那種地步。
她為何還哭?是那兩巴掌的余痛未除?沃昶如同被猛獸當胸挖掉了心一般疼。
陡地,冰心聲嘶力竭地大吼︰「沃郎!」
沃昶心緒緊揪,旋即破門而入——眼前的景象令他幾乎魂飛魄散。
霍小玉手持利刃,目光凶狠,冷然逼近被綁在床柱的冰心。
「你——為何三番兩次要置我于死地?」冰心驚駭地問。
「因為你得到了沃昶的——」妒火引燃殺意,布滿霍小玉的眼中。或許連她也不知道自己已被愛蒙蔽了理智,正一步步走向毀滅之路。
冰心感到劍氣襲至,必死無疑。然,沃昶身手更快,在她握劍高舉時,已凌空一劈,其勢職虹,先傷之,再取之,直剖心房,二招已了。
「我本想饒你一死的,豈料你不知好歹,自尋死路。」收攏長劍,沃昶立即為冰心松綁,狂亂地摟著她,心中有千千萬萬個不忍。
「對不起,我不該逃走的,不……該惹你生氣。」她這一生從未如此驚惶害怕過。
「傻瓜!」沃昶輕罵著,眼中卻閃過無限愛戀。「我錯了,我不該打你,可我……我好怕失去你。相信一見鐘情嗎?我對你正是那樣的感覺,天知道我隱藏得多辛苦。我要你,要你陪伴我生生世世、生生世世……」他喃喃地不斷重復這句話,一遍又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