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總是這樣,得了寸就想進尺;昨晚還瀟灑不計後果,今兒就畫地自限,甘願困為婚姻。妻的身分,能給一個女人多大的保障。
冰心被他欺昏頭了,抑或感情放得太急,太孤往一擲?
「要名分?容易。」他原就希冀她共守燭燈看日出,巴不得朝朝夕夕、日日晨晨。「我即刻傳令下去,納你為妃。」
妃?冰心訝然問道︰「你是北冥教主,怎可以納妃?」
事到如今,已無必要相瞞,反正她終究會知道。
「我是巴國王族的繼任領袖,北冥教只是用以隱藏身分的組織,孟璋收買你引誘我成為他的義子,目的就是希望我率領巴國族人中興故土。」
冰心怔愣地倒抽一口涼氣。「我以為巴國王族早已為聖上所滅,沒想到……難怪……」
霎時,她終于明白霍小玉的來意,也總算為那柄令牌找到合理的解釋。
「你發現了什麼?」他覺得她的臉色不對。
「沒,我只是很……震驚。」忽地,她的背脊傳入一陣冷涼,直透腳心。她瑟縮地將身子挪近他的臂彎。「抱緊我,好嗎?」
巴國族人圖謀中興復國,即是叛逆之罪,是要殺頭示眾的。她當個難民,四處飄泊已經夠悲哀的了,豈可把路越走越窄,處境越混越危險?
她不要不明不白走上絕路,唯今之計只有……逃!
可憐她初初編就的綺思羅夢,竟然轉眼成空,好不甘心哪!
她有預感,她會永遠走出他的生命,因為她一向習慣愛自己勝過旁人。這是孤弱女子求生第一要訣,千萬不可心軟以免自毀前程。
論究到底,她還是不夠愛他,但她愛過嗎?那難道不是一種貪圖歡愉的享樂?呵!她幾時學會沉淪的?
「在想什麼?」他讀出她眸中的憂慮。
「想……想咱們的未來。」綿綿的嘆息泄漏她的心口不一。
沃昶是明白人,轉瞬即已猜出七、八成。這個小女人還沒將真心交付給他。她自私地不願信任他。
對一個昂藏孤傲的男人而言,這無疑大大刺傷了他的自尊。
「咱們不需要未來,此刻即是永恆。」他放開她,坐在床沿,自枕下取出一記銀鏢,出其不意地釘住梁上一只探頭探腦的鼠輩。
冰心花容失色,忐忑地望著他。
「這一生我從未失手,是我挑中的,終將成為囊中物。」他一雙深黑的眸子冰寒的掃過她雪白的身軀,最後停佇在她發青怔忡的面孔上。微微一笑,那笑意有著絕對的冷絕。
冰心抓過被子,背對著他。讓心底泛上的恐懼得以短暫找到避難所。
暖爐盡職地烘出一室溫馨,冰心卻感到背脊閃過一陣戰栗。
昨夜與今晨重復被掠奪的景象又清晰浮現腦海,她手指哆嗦著,撫著被吻疼的唇瓣,依然存著那灼熱的熨燙的撕扯感。
這等輕薄、疏狂,像急于掌握、擷取什麼,和他予人的印象大相逕庭。雙手移至淒惶的禁口,依然窒悶仿佛他龐然的身量猶壓擠著。她這輩子大半活得漫不經心,得過且過,從未有強烈若此的情緒足以困囿她,為什麼沃昶能讓她一錯再錯,終至全軍盡安。
第七章
太荒唐了!簡直見不得人。
豫衡和老公公竟完全不以為意,當著她的面就手舞足蹈,猶似中了頭彩。真要不得!
短短的時間,踞龍堡里里外外已經開始張燈結彩,等著為她和沃昶辦喜事。
冰心看著張掛的喜幛,有「鑾鳳和鳴」、「珠聯璧合」……真是好話說盡。可,她心靈深處仍有一股不安的惶然。
霍小玉呢?她中了沃昶一箭,現在不知怎樣了?有沒有生命危險?
她似乎該去看看她,畢竟她們曾經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友。
在門才打開,便慌慌張張跌進一個人。仔細一瞧,這不是霍小玉嗎?
她右臂連著胸口到手腕處全染滿鮮血,教人觸目驚心。
「你怎麼了?」冰心不得不明知故問,怕揭穿她也怕被揭穿。
「我被……老虎咬的。」霍小玉一定痛苦難當,歪歪倒倒地往床上一癱,臉色蒼白如紙,狀極狼狽。
「你會輕功,還讓老虎咬成這樣?」冰心檢視她的傷口,其實只有右邊胸臆偏往手臂的地方一道尖深難度的箭痕。「喲!這只老虎居然只一顆撩牙,或者它對你特別口下留情。」
「別再嘲諷我了,趕快替我敷藥療傷吧。」霍小玉不住的喘氣,頭發衣衫一片頹亂。
「血都凝干了,需要用水清洗。你再忍一下下,我去打盆溫水過來。」
「不,先幫我抹上金創藥,那東西……你有嗎?」
「當然有嘍。」干她們這一行每天得防著頭被追打,別的可以沒有,金創藥則是必備之物。
冰心從抽屜取出小瓷瓶,趕快過去掀起她的衣襟。「啊!好深娜。你忍忍,會有一點刺痛。」
怎麼沒反應?伸手一探鼻息,沒有?再探,嚇!真的一丁點氣息也無,手上沒有脈搏,身體也逐漸冰涼,她……她她她不會走了吧?
沃昶射死了她?
冰心驚恐萬分,呆立床頭,束手無策。
良久以後,她傷感地淚下如雨。
「不,你別死,至少不要死在這里,我一窮二白怎麼幫你辦後事嘛……全天下的刺客就屬你最笨,受了傷也不趕快醫治,拖了大半天,血都快流干了,難怪性命不保。」
冰心想了又想,決定去找沃昶,如果連他都救不了霍小玉,那她就是注定命中該絕了。
「我去找人來救你了喔,你一定要撐,別……別死得太快,知道嗎?」冰心匆匆披上外衣,飛身欲走,突覺有人抓住她的裙緣!
「唯今……只有,沃……沃昶。」霍小玉緊閉雙目,嘴巴還能喃喃叨念……
「原來你還沒死!」害人家白白傷心流淚了好久。冰心又喜又氣地瞪著她。
「你再不去,我就真的不行了。」
「嘎!」對喔,差點給它忘記了。
冰心裙緣一提,人已經身到了回廊外,直奔「赤霞樓」。
約莫過了半刻鐘,霍小玉奇跡似地自動醒轉。
她起身坐至案前,提筆修了一封書信,收信人即為寒冰心。
然後,她狡獪地一笑,在冰心返回之前,換下血衣,從容離去。
隨同沃昶一道前來的,尚有豫衡、國師和仇雁申。
他們已經「飛」得夠快了,冰心還猛催促︰「她生命垂危,你寬大為懷,大人不計小人過,就救她一命吧。」
沃昶不置可否,只深沉地注視著她。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嘛,雖然她……」受不了他炯炯含威的目光,冰心忙拉扯來一堆有的沒有的掩飾心底的迷亂。
「人呢?」豫衡首先踏入寢房。
「就在床上呀!」冰心和沃昶也先後走了進去。「咦,剛剛明明在這兒,怎麼一轉眼就……」
「教主,有封留書。」仇雁申將案上的信箋遞給了沃昶。「大概是霍姑娘留給寒姑娘的。」
沃昶握著書信,望著冰心的眼神忽而轉利。
「打開看看無妨,我自認沒做出什麼不可告人的事。」冰心撇著嘴,老大不高興地一坐往圓凳。
霍小玉的確受傷來找她的嘛,這種事犯得著騙人嗎?為什麼他們要露出狐疑的眼神瞄她。
「豫衡,把信的內容念出來大伙參詳。」沃昶嗅出空氣中詭譎的氛圍,但無法具體指出究竟是哪里不對勁。
他肅冷的眸光悄然掃向房內的各個角落,最後停在床畔一堆染著殷紅的血衣上。
「冰心賢妹,」像衡念道。「多謝你盜回令牌和玉荻相,此次竟然謀剃叛戚未成,但你已盡全力,不必太多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