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到手肘邊時,冰心已嚇得閉上雙眼,口中喃喃念著阿彌陀佛……
咻!一支長劍適時射出,正中青蛇的三角頭顱。
嚇!菩薩來救我了。
冰心欣喜地往後瞧,菩薩呢?
笨喔,菩薩慈悲為懷,怎麼可能為了一個無名小女開殺戒呢?那會是誰?前前後後一個鬼影子也沒有呀!
表?呸呸呸!什麼不好提竟提起這種「東西」,沒地嚇死自己。也許那只是一個為善不欲人知的大好人,既然他不肯露面就不要太為難人家。
滑回地面,冰心仔細地將鮮女敕的小紅果揣進懷里,好一路上邊走邊吃。
「喂,你要不要來一個?」她對著荒涼的蒼穹問。「你不想見我沒關系,可別跟自己的肚皮過不去。咯,一半給你。」
她一向很上道,有好東西一定不忘和好朋友分享,那個好心人既然拔劍相救,她當然就不能表現得太小家子氣。
「我放在地上,待會兒你自己來拿噢。」為求公平,她把果子全部倒在草堆里,然後你一個我一個的數。「我怕酸,所以分一點熟透的——」猛抬眼,咫尺處竟直挺挺的站著一個……人?
「你是在跟我說話嗎?」那人一身獵裝,背上扛著弓箭,臉面精瘦見骨,唯兩個眼珠子炯炯有神。
「你是……恩公?」冰心本著受人點滴當報以泉涌的心情,朝他非常禮貌地一揖及地。
「姑娘這是做什麼?我陸元培愧不敢當。」
「原來恩公貴姓陸,大名元培,失敬失敬。」
「你我素昧平生,為何口口聲聲喊我恩公?」陸元培本能轉身趕路,但見冰心秀美絕倫才又佇足。
「就是素不相識才難能可貴啊!像你這麼好的人在這世上可是很少見的,既然救都救了,你又何必太過謙虛,一再徉裝否認呢?」
「不,我真的不是——」
「來來,趕了一大段路,你餓了吧?這些果子送給你,不要客氣哦,盡避吃,吃不夠我再上去采。」她不管三七二十一,硬塞給他。
「不成,這果子我不吃。」陸元培見鬼似的,連忙搖手跌退。
「沒關系啦,我自己還留了一半。是不是嫌少?不然統統給你好了。」
「不是的,你也不要吃,這果子有毒。」
「呵?」冰心大駭,果子應聲散成一地。「你怎麼不早說,害我白白采了那麼久。」
「你一直搶白,自說自話,我哪有機會說?」明明自己不對,還敢怪人家。陸元培有點不悅地撇了下嘴。「天色很晚了,陸某告辭了。」
「等等,你要去哪里?」他是她在這窮鄉僻壤僅見的同類,可不能輕易讓他走掉。
「回家嘍。」陸元培住在山腳下,平時靠打獵維生。
「那我……可不可以跟你回去?」冰心水汪汪的眼楮里滿溢著晶瑩的淚霧,看來倍加魅惑人心。
「你要……」一個大姑娘家好端端的卻要跟個陌生男子回家,其中難不成另有企圖?
陸元培張大眼楮,定定地望著冰心的臉——太美了。他在這林里捕獵好些年了,從沒見過一個女人長得比她還標致。一切違反常理的美丑,非妖即魔。
山林里遍住狐仙,魔魅蠱惑路人的傳說,她會不會是……
陸元培越想心里越毛。再瞧瞧冰心的衣著裝扮尤其不像個「人」,翻山越嶺,誰會穿得那麼嬌燒嫵媚?除非她不必用腳走路。
「媽呀!」陸元培慘叫一聲,拔腿就跑,無論冰心在後頭如何聲嘶力竭的叫喚,他終是連頭也不肯回。
「活見鬼了嗎?」冰心了解地低頭自審。「我看起來很可怕嗎?」難道美麗也是一種錯誤?
第三章
曙光險露,是一個深邃微白的蒼茫時刻。
豫衡枯坐在太師椅上,足等了兩個時辰,猶不見沃昶出來用膳。
「他昨晚一夜都沒回來嗎?」低聲斥責沃昶的貼身侍衛,語調中殺氣騰騰。
「有回來,只是晚了點。」侍衛仇雁申忠心耿耿地擋在門口,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沃昶安寢。
即使豫衡貴為護法,亦無法獲得通融。
「上哪兒去?」他有權知道沃昶的一舉一動,豫衡問得趾高氣昂。
「教主沒有交代,屬下不得而知。」仇雁申一年多來,從未有片刻稍離沃昶的身邊,只除了昨夜。
豫衡深知他眼中只有沃昶,視沃昶的安危為己任,這麼一個黏乎乎的跟屁蟲,會沒跟著出去?騙鬼!
「讓開!」他要進去親自責問沃昶,為何背著左右護法單獨行動,他不知道他身系著巴國王族的安危嗎?
「護法見諒,屬下礙難遵命。」
「不怕我殺了你?」在沃昶所有的親隨里面,他最惱怒仇雁申和國師霍雄,因為這兩個人最「愚忠」,也最敢跟他大小聲。
「為人臣子,護主安危,原是天職。護法若不能體諒,屬下亦無怨無尤。」
「好,我現在就成全你。」豫衡佩劍抽出,直抵仇雁申頸項——
「在我寢宮殺人,你也太目中無人了。」沃昶話聲未歇,銀鏢已至,迅雷不及掩耳地擊中豫衡的手腕。
力道運用得恰到好處,既能不傷到豫衡,又能逼他收劍。
「我不過是唬唬他而已,哪里就真的殺了他。」豫衡長劍入鞘,面不改色地橫了仇雁申一眼。「秀女已在‘子戌樓’等您多時,這事我昨兒個就跟你提過,你好像全沒放在心上?」
沃昶濃眉微揚。「芝麻小事何必慌慌張張?雁申,傳令下去,叫她們統統撤回去。」
「不行,這次選秀是老皇爺特別交辦的教中大事,你非去不可。」豫衡粗魯地把仇雁申推到一旁。「走吧,為你選妃是我的工作之一,希望你別故意作對。」
「什麼時候你也兼任大媒婆?」沃昶仰頭嘆了一口氣,露出受刑人特有的無辜表情,無奈地步出寢宮。
子戌樓外的廣場,繁花怒意盛開,陣陣和風送暖,撩起十六名秀女絲絹裙裾,由遠處觀望,真是一幅美得十分心曠神怡的畫作。
選秀的儀式盛大而隆重,前後二十四次,次次均是如此,絕對馬虎不得。
沃昶好整以暇地安坐于王位上英姿勃發,威凜懾人,但目光卻是疏懶飄忽的。
十六名如花似玉、百里挑一的秀女,依序向前察報身世背景,並展露嬌容,希望博得青睞,只可惜沃昶興趣缺缺,根本視若無睹,看得一旁的豫衡急如星火。
「如何?」他已經問第十五次了。
「不好。」沃昶很配合,他每問一次他就答一次,一點也不嫌煩。
「你是存心讓我交不了差?」他平時脾氣挺好的,踫到這幾乎每月一次的「例行公事」就會走樣了,非僅浮躁易怒,而且常忘了誰是主子誰是部屬,動不動就和沃昶大眼瞪小眼。
「注意你的措辭。」沃昶霍然起身,面向右護法吉石上人。「到‘清涼寺’听禪的事都安排好了?」
「是的。」比起豫衡,吉石上人要善解人意多了,他從不頂撞沃昶,也不一天到晚嘮叨的要他以族人為重,反而處處迎合他,順他的意討他的歡心。
像這次赴寺中听禪,就是他精心張羅的。
豫衡一听到沃昶又要去和那勞什子和尚念經講「瘋話」,臉面剎那間換成鐵青色。
「不準去!」情急之下,他又出言無狀了。
「偶爾散散心有什麼要緊?你沒注意到教主這陣子積勞太過嗎?」吉石上人預先已備好快馬上讓沃昶可以速去速回,免听豫衡的羅嗦。「教主,請。」
「唔。」沃昶故意漠視豫衡怒目欲裂的焦灼樣,語調輕松地拍拍他的肩胛。「我一個時辰後便回來,教中事務偏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