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現在我可以安安靜靜睡覺了吧?」她在下逐客令,驅離這些心懷不軌,處心積慮要騙她生小孩的侍女。
「當然。」阿發站起來,旋即又跪下去,一本正經地叮嚀她︰今晚潛入的刺客是細川那邊派來的,共有十六名,全部被玄黃大人擒住,正在大廳審問。雖然如此,夫人還是盡可能小心謹慎,我會請北條大人多派人手保護你。請原諒我先告退。」恭敬行完禮,她便領著侍女沒人長廊。
朱雩妮枯坐了一會,悄悄取出匕首,拿在手上比劃許久。
不想見到織田信玄有的是法子,何必費事懷胎十月,再去生個兒子?嗯哼!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一切不是全擺平了。她詭譎地,笑得好開心。
天,仍是透著妖魅地闃黑,紗燈下的庭院是一片淒清的蕭瑟。她心底有股不安的騷動……
一連十天,織田信玄宛如平空消逝了一般,再沒來干擾朱雩妮的生活。
辛苦預演、模擬好幾天的「殺夫」過程,遲遲派不上用場,頗令她氣餒。
成天窩在屋子里,吃飽睡,睡飽吃,不需太久,她就會變成超大胖子。不行!得為自己找點樂子,長此下去,她不瘋掉才怪。
暮春三月了,杜鵑花蓬蓬然,漫山遍野開得絢麗無比。
邊常擾攘的天空,今兒意外地一碧如洗,連拂面的清風都伴含著溫柔。
朱雩妮隨便披了件和服,緊上藍帶子,因不耐煩也沒興致妝扮,胡亂打個結,藍色緞子在腰上歪歪地搭著,盈盈裹住她的小小身軀。「選擇一處干淨的矮樹下,也不怕弄髒衣服,委身便躺下,蹺起一邊玉足,癱軟而慵懶地眯著美眸,眺望無塵芳菲的天空。
嫁給織田信玄以後,她不知不覺地變成一名超級邋遢女。阿發一不留神,她就讓及肩的秀發隨意傾泄而下,臉上的脂粉也故意抹掉,只剩淡淡的嫣紅;衣服更慘,常常午睡醒來,便完全走樣,跟她委靡不振的精神心志相同地令人不忍卒睹。
眾多侍女,除了阿發誰也拿她沒法子。她可以在描眉擦粉時東張西望,也敢半搭著衣服就往外跑,每天梳個頭就要花掉數個小時,還要隨她高興變弄樣式。
十天下來,大伙已經被她整得人仰馬翻,頻呼吃不消。只得由著她把自己搞成頹廢幫幫主。—朱雩妮就是故意要讓織田信玄看她不順眼,繼而產生反感,到忍無可忍瘋狂納妾為止。
小打了一個盹,精神好多了。不過整日被困在這兩棟別院之間,委實悶得發慌。第一天進來時,覺得這里好大,怎知她的活動範圍卻被限制在蕞爾之地,她甚至連前院、後園長什麼模樣都不曉得。
隨便走走,也許趁侍女們不注意時可以溜到另處逛逛,尋找新鮮趣事,填補空虛得快枯掉的心靈。
咦!這把木梯子架在這里干什麼?朱雩妮沿著梯身往上爬,天老爺!原來是株隻果樹,樹上結實累累,一顆顆圓不溜丟,尚未成熟的小隻果,低垂著頭與她對看。
好可愛!瞧瞧四下,侍女們正倚在廊柱旁打喧睡,守衛也似乎…沒看到……好極了,爬上去把玩一番,順便勘查地勢,改明兒殺了織田信玄時,才能從容循線逃逸。
她歡喜地打著如意算盤,一步步笨拙地往上爬。這座樓宇是依山傍水而築,城牆從山腰直蓋到山頂,七層閣樓聳立湖畔清澄的空氣中,飾有金箔的脊在晚春的陽光下閃閃發亮。
哇!屋脊還雕有金光燦爛的大虎魚,比之小比城要巨大壯麗好幾倍。
朱雩妮瞻前仰後,每一處都令她心響往之,禁不住悲從中來。她現在與井底之蛙可比擬了,不對,籠中之鳥比較像,對,她就是一只飛不出去的小麻雀,僅能困守一處,任憑他人宰割。‘
忙著自艾自憐的她,壓根沒注意到對面了望台上的武士正倉皇地呼喚士兵,當她是擅自潛入的刺客,急著操起弓箭,準備射她個透明窟窿,
在廚房熬了一盎燕窩粥的阿發,喜孜孜地捧著瓷盤打圓書樓轉往這邊。
「夫人呢?」瞧見侍女大模大樣地歪在階前假寐,她陡地勃然大怒。
「呃……」三名侍女驟然驚醒,慌慌張張沖進雩妮房間,又沖了出來,臉色煞地慘白。「夫人不在房里,我馬上去找。」「混帳!你們是做什麼用的?!」把瓷盤連同粥碗交給侍女,阿發怒氣沖沖地率先跑向別館的前院,邊喊邊找。
找到了,夫人她——」一名侍女哆嗦地指向隻果樹上。
嚇?!眾人低呼著捂住嘴巴,瞪大眼楮,屏氣凝神注視著正打算從隻果樹上「直接」攀上屋頂的朱雩妮。
「糟了!阿發姊,你看!」
阿發猛轉頭向了望台,這一驚非同小可。那上邊起碼有十余名武士拿著弓箭對準她家夫人。
「不可以!住手!住手!」她沒命地大叫,同時狂奔向前,企圖阻止土兵們鑄下大錯。眾侍女怕她一個人叫不夠看,難以發揮作用,爭先恐後加入嚇阻行列。一時喊聲隆隆,震天價響。
爬到半途的朱雩妮,被她們聲嘶力竭的叫聲嚇得兩腳發軟,是織田信玄那家伙回來了嗎?她身手原就不夠靈活,爬到屋頂觀光也是一時起意,這會兒進退維谷,更令她心慌意亂,左腳一個踩空,整個人筆直滾落……
驚心動魄的當口,土兵們十把弓箭齊發,精準地射向她的周身。
阿發和侍女們再也叫不出口了,極度駭然地伏跪在朱雩妮落身的沙堆上,欲泣無淚。
此刻,那十幾名士兵也趕過來,查看他們方才擊斃的嫌犯。當他們望見躺在地上,血跡斑斑的刺客竟是他們主公新娶的嬌妻時,差點昏厥過去曠
還是阿發年歲較長,穩得住慌亂,即刻命令大伙將朱雩妮抬回寢房,並盡快延請城里最好的大夫過來診治。
老天保佑!她們夫人千萬要平安無事,否則讓明晚班師回來的織田信玄知此事,後果將不堪設想。阿發跪在廊外,不停地朝上蒼磕頭。
第三章
「啊!」朱雩妮尖拔的哀嚎聲,劃破冷夜長空。
佇候在寢房內外的侍女、土兵們不僅沒被嚇到,相反地精神大振。他們夫人沒死也!放下心頭一塊大石,忍著奔進去一探究竟的沖動,在前院、長廊來來回回踱著方步,口中喃喃感謝老天大慈大慈,沒讓他們變成陪葬的兵馬俑。
「你這凶手凶手凶手!」朱雩妮一醒過來,就揮動繡拳,不分青紅皂白朝淺井大夫猛追。
「雩妮!」聞訊提前一天趕回來的織田信玄,已經在她床苗候五個時辰了。「淺井大夫沒惡意,他是在幫你做針灸治療,彌乖,別亂動。」「他扎得我好痛。」朱雩妮不打算當傻大個,由著這名小頭肥身的男人將她活馬當死馬醫。「正統的針灸術扎人是不會痛的。」
「夫人不懂醫術,怎可信口開河?」淺井大夫非常生氣她的指責。
「誰說我不懂?我六歲就熟讀李時珍的‘本草綱目’,八歲時‘大觀本草’便可倒背如流,十歲上下即將‘筠州仙人掌草’念得滾瓜爛熟,你敢說我不懂醫術?」她說得振振有辭,把幾本知名醫書像順口溜一樣,連結巴、停頓都沒有地「倒」出來,堵得淺井大夫啞口無言。
「既然如此……」淺井大夫臉上夫光,濃濁喘了數口大氣,低著頭朝織田信玄行九十度大禮,既言︰「請原諒我無法再為夫人醫治。」不止他,照這情形看,就連御醫也不敢以身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