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飛煙憋足一口氣,惡聲惡氣地問陸少華,「你乃堂堂男子漢大丈夫,什麼事不好做,卻去打探別人的隱私,你慚不慚愧?」
「沒辦法,誰教我喜歡你。」
「你瘋了。」杜飛煙連忙觀看左右,好在,沒被別人听去。「就算我沒嫁給段樵,也不見得會喜歡你。」受不了他的瞎纏,她拔足快速往前跑。
從東市集穿過西町大街,到得文武廟,出了呂聖廣場,跑得香汗淋灕、氣喘咻咻,終于她在虎燒嶺的小丘上找到他們兩人。
今兒上山拜拜求取靈符的人不少,熙來攘往的善男信女,不斷阻絕她的視線和去路。杜飛煙一急,不慎撞上了一個胖胖的中年人,害他手里的糖葫煎黏上了灰白的袍子。
「媽的,臭婊子!瞎了狗眼,敢撞我。」大胖子一吼,兩旁立刻擠過來三名彪形大漢。
「老大,怎麼回事?」
「這臭丫頭不長眼楮,把她給我捉起來。」須知他可是一方惡霸,敢招惹他就得付出代價。
「慢著,有話好說嘛!大不了我賠你一件衣裳。」今兒真是倒霉透頂了,杜飛煙掏出一錠五兩銀子丟給他。
大胖子食髓知味,想得寸進尺。「這袍子是蘇州的甄紡紗,一件得一百兩。」
「你開什麼玩笑!」杜飛煙氣炸了,好想賞他一巴掌,又自忖不是那三個大漢的對手,只能原地猛跺腳。
「賠不起就跟我到衙門去。」大胖子仗著人多勢眾,硬是不講道理。
「我賠你。」從杜飛煙背後伸出一只巨擘猿臂,精準地擒住大胖子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摔往斜坡下。「像這種袍子,一兩錢可以買三件。」
「段樵。」杜飛煙失神地望著他,渾然沒注意,他已經把那錠五兩銀子塞回她的腰際。
「臭小子,你敢壞了老子的好事。」大胖子滾在地上,掙扎好久才爬起來。
「出了什麼事?」陸少華聞聲趕到。
「街頭混混,欺壓善良,有勞你了。」段樵遞給他一根木棍,旋即拉著杜飛煙離開現場。
「段樵,你別走,等等我。」單琳琳站在人群的另一邊,高聲大喊。
段樵卻宛若未聞,兀自緊牽著杜飛煙的手御風而行。
「她叫你,也許有事。」
「不會的。」幾年了,單琳琳仍然沒有變,對于她的窮追猛纏,段樵始終冷凝相應。
他從不拒絕她的要求,也沒給過她任何的期望。單琳琳覺得他撲朔迷離難以捉模,他卻很清楚他自己做的事。
「對不起,破壞了你們的約會。」杜飛煙把小手縮到背後,負氣地不讓他牽著。
「她告訴我,她弟弟想拜我為師。」段樵眼中流瀉著憐疼的眷顧,投放在她氣鼓鼓的嫣頰上。
「城里有四、五家武館,她干嘛非找上你不可?」分明是項莊舞劍,別有居心。
「我不許你去。」
「我已經答應她了。」段樵向來獨來獨往,他做的任何決定沒有旁人置喙的余地,何況是一名「下堂妻」。
「你連問都不問我一聲?」她兩手扠腰,活似個母老虎。
段樵若有所思地端視了她好一會兒,「你滿腦子只想報仇雪恨,豈有余裕關心其它事情。」
「當然有!只要是你的事,我每件都關心。」她沖口道。
「真的?」段樵深邃的瞳仁深情無限地凝向她。
杜飛煙被這樣的目光弄亂了思緒。難道這男人並非無心呀!
不過他超趄猶疑,只因他知道情愛是一件麻煩的事兒,他不願泥足深陷,到頭來難以自拔。
唉!杜飛煙真是越來越不了解他,忍不住想沖動地跑過去跟他問個清清楚楚。可是,不行耶!她畢竟是個女孩子家,怎能厚著臉皮問這種事?
「不信拉倒,算我一片好心給狗啃了。」信步踱至湖畔,見湖中小舟處處,儷影雙雙,她不禁感慨地嘆了一口氣。
「想坐嗎?我去租一艘獨木舟。」
「你要陪我劃船?」杜飛煙大喜過望,馬上點頭如搗蒜。
認識近把月,他連上街都不肯帶著她,同桌吃飯也不常見,更遑論陪她做些增進情感的休閑活動。
這湖上灩澈水波,漣漪如星河,像是一個綺夢的開端。杜飛煙伸手到船身外掬水,輕輕拍打在臉上,興奮得像個小孩子。
「你以前常來劃船?」看他的架式,八成是個老手。杜飛煙很直接的就把這件事和單琳琳想在一起,然後便沒啥理智地吃起干醋來。
「是的。」段樵誠實以告。
「跟那個單琳琳一道嗎?」
「是的。」
「你──」他不會隨便謅個謊嗎?杜飛煙不知該氣他率直,還是氣自己什麼不好問,偏問個無聊話題。人家來過又怎樣?男未婚女未嫁,她憑什麼有酸葡萄心理?
「我肚子餓了,想上岸吃點東西。」她挾著滿月復怒火,一下子站了起來,狹小船只頓時失去平衡,猛然地搖晃不定。
「啊!怎麼辦、怎麼辦?」她一嚇,身子跟著驚險款擺,眼看就要一跤跌下湖里。
「不要亂動,快坐下。」段樵使勁穩住船身,卻還是敵不過一遇到緊急狀況就沒大腦的社飛煙。
她居然整個身軀倒向小船的一側,令原已幾欲傾覆的舟身,完全翻覆過去。
「啊!怎麼辦?我不諳水性,啊!我會……」一句話沒說完,她已達嗆了好幾口水。
段樵看她載浮載沉的狼狽相,直覺好氣又好笑。幸虧他水性極佳,游泳技術更堪稱一流,才能將她平安「拖」回岸邊的斜坡上。
「對不起。」杜飛煙好生歉疚,濕冷冷的衣裳令她面色發自,牙齒不停打顫。
「都怪我笨手笨腳,害你跟著遭殃。」
段樵軒眉緊攢,雖沒吭氣,但臉上的神情明白寫著︰對!你是個大笨蛋,以後我再也不帶你出來劃船了。
「坐過去一點,我要起火。」她什麼地方不好坐,偏坐在一堆干枯的樹枝上。段樵只能無力地搖搖頭。
「你生氣了?」杜飛煙快受不了自己莫名其妙地變得遲鈍了。「很抱歉,我也不曉得為什麼老出狀況,你一定憎厭透了。」
「沒那麼嚴重,你只是讓我多半時候不知所措。」段樵很快地升起熊熊烈火,熱騰的火苗讓杜飛煙慘白的小臉恢復了紅潤。
「你一定很難忍受我的粗心大意。」
「還好。我只是比較討厭沒智能的女人。」
那不就是指她嗎?
杜飛煙嘔得想把他的嘴巴打爛掉。臭男人,不會甜言蜜語也就罷了,為什麼他老是含刺帶棍,不露聲色地將她損得體無完膚?
「你放心,回去以後,我立刻收拾行囊走人。」再待下去,她遲早會被他用話活活氣死。
「我說過了,你可以留下。」他在火堆上架起兩根長長的樹枝,將袍子和長衫披在上邊烤。
杜飛煙抬頭仰望他厚實壯碩的背肌,竟萌生一股想擁抱他的激動情懷。
「為什麼讓我留下來?你不擔心我會破壞你和單琳琳的好事嗎?」
「我和她之間不勞你費心。」段樵道︰「你留下來對我是一種試煉,和過往平淡無奇,甚至無風無浪的日子比較起來,有你在,我的生活顯得有趣多了。」
有趣?原來她不是一無可取。
「你使我每天都在糟糕與焦慮中度過,這是我從未有過的體驗。」他的一生縱有許多挫折,但都能一一克服,在他二十六年的生命里,「困難」二字還不曾真正出現過。
直到遇見她!
「我會慎重考慮你的提議。」杜飛煙見夕陽斜垂,游客已逐漸散去,料想這光景大概不會再有人經過這兒,便月兌下外衣交予段樵,請他爾忙烘干。「糟糕!你給我的休書被湖水泡得糊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