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就把易寒送給她的金銀珠寶帶幾件出來,好多換點現款花用。
「那沒辦法,這大半夜的,轎子很難雇。不如這樣吧!你簽個字,我先替你墊上,改明兒你手頭方便些,再拿來還我,可成?」小二哥右手伸進櫃台胡亂模出一張紙遞給她,「就簽在旁邊空白處。」
「這……妥當嗎?」她才想仔細看一下白紙上究竟寫了些什麼,小二馬上生氣地一把抽走。
「我好心幫你,你還懷疑我?」絕了!他愀然生怒的樣子一點都不見火藥味,反而親切得像在逗她!
他是誰?掌櫃的又是誰?文君確定在今夜以前,她從沒見過這兩人,怎地……
「小姐,我……不行了,你不必……為了我……傷……腦筋。」小婕面如死灰,模樣憔悴得好恐怖。
「你撐著點,我……」文君一咬牙,搶過紙頭,看也不看就提筆往空白處填上自己的姓名。「小二哥,你好人做到底,順便幫我請一位大夫如何?」
「沒問題。」掌櫃的拉長脖子朝二樓叫道︰「段郎中,輪你上場啦!」
「段樵來也。」又是一名人高馬大的壯碩男子,不走樓梯,竟站在扶手上,以驚險萬狀的姿勢,直接滑下來。「誰生病了?」
「是她。」文君瞧他比賊寇更像三分的模樣,委實很難相信,他有啥醫療常識。不過小婕都已經病成這樣,只好死馬當活馬醫,姑且一試了。
「待我望、聞、問、切之後,再做定奪。」段樵煞有介事地掏出一截紅絲帶遞予文君,示意她系在小婕手腕上。
單憑一條絲線就能診出病情?
沒想到這位相貌堂堂、瀟灑得不近情理的「大夫」,還挺講究,挺厲害的。當然啦,另一個比較有可能的情況應是——裝模作樣!
「唉!」放下絲線,段樵夸張地搖頭嘆氣。
「怎麼,她病得很嚴重嗎?」
「不,她沒病,她只是……餓壞了。」
這人有夠討厭,話也不一次說完,害文君心髒險險要停掉。
「那……」她原想煩請掌櫃的幫忙煮碗熱粥,先讓小婕止止饑,孰料才一回眸,那掌櫃的已笑吟吟的捧來一碗熱騰騰的燕窩粥。
「這……」
「甭急,帳仍是得付,但可以先欠著。」語畢,店小二立刻拿出原先那張紙要她「畫押」。
文君百般無奈,只得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簽了。
喝下熱粥的小婕,果然有精神多了,還有辦法伸長舌頭,連汁液一並舌忝得干干淨淨,真是沒形象!
「吃干抹淨,可以上路了吧?轎子還等著呢!」小二哥嘻皮笑臉的催促著。
「等等,診斷費還沒付就想走?」段樵一個箭步擋住她們兩人的面前。
「我現在手頭……」
「不方便?沒關系,讓你先賒帳。」他竟然借來小二哥的紙張,要她「隨便」找個空白地方簽字。
「好……好吧!」反正都已經欠下一債了,也不差這一筆。
等改明兒人家來催討債務時,說不定她會比小婕死得還要快。
文君含著眼淚,懷著悲情,同小婕邁出悅來客棧時,霎時又是一驚。
這轎子……真是異常華麗,點綴得繽紛美奐,仿佛一頂富家千金的大花轎。
完了、完了!別的不算,光這頂轎子就足夠讓她死三次都不足償債。
小婕啊小婕,你真要把我害慘了!
「上去吧!」她有氣無力地道。
「小姐,你別折煞我,這麼漂亮的轎子,哪是我們做丫頭的能坐的?」小婕堅持把文君推入轎內,自己則在小二哥的襄助下,騎上那匹老驢。
「轎夫,咱們上……」上哪兒去呢?
穿入夜幕中,文君才開始棲棲惶惶。宛若山莊是回不去了,易寒倘使知道她做了對不起他的事,鐵定不肯輕饒;可,天下之大,何處有她容身之處?
她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得不到諒解,難過得想哭。
也許先找間破廟,借宿一宵,明兒再作打算。文君琢磨了大半天才打定主意,掀簾欲吩咐轎夫時,一陣裊娜曼妙的樂音,深深吸引著她。
「咱們怎麼回到這兒來了?」前後僅僅一盞茶的功夫不到呀!這些轎夫為何腳程如此之快,快得令人匪夷所思?
周遭的奇詭事猶不止這些,文君步出轎子,兩名不知何時候立在左右的侍女,拎著鳳冠霞帔,強行為她妝扮。
「你們……」這是干什麼呢?
「帶進去。」甫跨出門檻的女子她認得了,是伊夫人樊素嘛!她怎地跟這些人串成一氣?
「素姊姊,救我!」突如其來的舉動,教文君不免心生駭然。
「難!今兒誰也救不了你。」樊素笑著把頭巾往她頂上一罩,「哪有當新娘子還喊救命的?」
「新娘子?」文君倉皇地問︰「你們要把我嫁給誰?」
「明知故問,除了易掌門誰敢娶你?」
☆☆☆
新婚之夜,易寒居然留下文君一人獨守空閨。
他用意何在?
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懲罰,懲罰她的背叛?
沒有人能給她答案,楊忌、易蟬、易軒……全部三緘其口,伊彥陽和樊素也神秘地不告而別。他們怎麼可以這樣,聯合起來算計她,之後又一個個躲著避不見面?
她的命運似乎一片慘澹呵!
玉樹瓊花化作煙羅,她像失去靈魂的生命,鎮日在宛若山莊擺蕩,希望找著他的人,跟他說個明白。
一切都過去了嗎?什麼一生一世!這是易寒自創的笑話,她痴痴呆呆的冷笑著。
每日夕陽西照,宛若山莊便沐浴在血紅的晚霞中,燃燒著文君幾欲枯萎的身心。
猶如一座荒冢,活活埋葬心死的文君。也許全錯了,她不該愛上封志昊,易寒不該遇上她,他不該辜負曾雨涵……錯錯錯!
他可以打、可以殺,但不可以如此鄙視她、拒絕她、棄她如敝屣啊!
兩個多月了,沒任何訊息。易武門上下待她恭敬十分,卻仍絕口不提易寒到底哪里去了。
春寒料峭,她只身漫步在後花園的池塘邊,懷想著幽幽往事……
他逼她馴服時的不擇手段;耍賴的可惡招式;以及憐疼她時的款款柔情。唉!一切的一切,她原以為會逐漸模糊的過去,沒想到卻因為他的久別不歸,而漸次鮮明,不斷攪擾著她的腦海,盤據她的心扉。
暮色漸暗,晚煙再次冉冉上騰!一日又將終了,他人呢?
我恨他!文君動用了與愛一般等量的力氣去憎恨他。
長長的等待,演變成一種幽怨,她憤怒地把情緒發泄在一朵白玉雲曇上,擰碎的花瓣順手拋入池中,款款漣漪,映照著她依然飄逸的豐采,和一身碩長袖袍翻舞的……他?!
萬籟俱寂。她仿佛听到他心跳的聲音。
這可惡至極的男人回來了?他回來做什麼?
文君無法做出適當的反應,背過身子,想快速離去,雙腳卻像木樁一樣,釘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回來了。」他走到她身畔,扳過她的身子。
「我看到了。」她緊抿薄唇,感覺離魂乍合,眼前一片朦朧。
她掙開他的手,退遠一點端詳他。這男人,竟令她有股陌生的恐懼。
易寒慢慢趨近,她忽地變得張惶失措,好像他的每一步,都會踩著她的身、她的心。
從他的黑眸中,她看到依悉美麗如昔的自己,如此大好人生,莫非要斷送在他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性格中,永不能超生?
「你回來做什麼?」
易寒失聲一笑,「這兒是我的家,我愛回就回,何需理由?」頓了一下又道︰「我特別選在今日回來,就是為了幫你祝壽。」
咦!這麼快?她滿十九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