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扶風定定地望著她。他的目光透過她的身體,落向遙遠的地方。
良久、良久,他才沉著嗓音道︰「我和她是不可能的。我們的確相愛、熱戀過,在電光火石之中,我們也清楚發現了殘酷的事實……我們是不會有將來的。」
曉蝶崇尚新女性主義,不願讓婚姻甚至固定的戀情困住。她的及時行樂,和縱逸感官享受的觀念和屈扶風仍帶有舊式思想的傳統理念大異其趣。幾次激烈的爭吵之後,兩人才幡然省悟,也許當朋友會比做夫妻來得適合。
屈扶風接受新思潮,骨子里仍有陳舊的包袱,他甩不掉,其實足不肯拋卻。就像他對憑媒妁之言、奉父母之命所完成的婚姻極力排斥,可並沒有堅持反對到底,臨了還是和苡築拜了堂,入了洞房。他是個全身充滿矛盾的人。
「所以你才放棄堅持,答應跟我成親,抱著投機或報復的心態,看看此舉能否打擊練曉蝶,或者運氣好的話,娶個美嬌娘填補空缺?」苡築生平最恨這種心性擺蕩的男人。
「拜托,不要用你那套天下烏鴉一般黑的邏輯觀來審視我。我之所以願意跟你成親是因為我娘以死要脅;我和曉蝶盡避無緣成為夫妻,但仍是無話不說的好朋復,我不可能也沒必要藉此打擊她。」他頓了頓,才道︰「娶你,或許多多少少有些負氣的成分,可,我希望你明白,我一點也不後悔,甚至很高興娶到的是你。」
她第一次深深睇視著他。希望從他出色的儀表看透他的內心。「如果……你說這些話只是為了讓我好過一點的話……」
又來了。「什麼時候你才要停止這些妄自菲薄的論調?我是一名醫生,接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能治療許多疑難雜癥.卻絕對治不好你這種一意‘求死’的病人。」他佯裝發怒的沉肅著臉孔。
「瞧你,把我形容得多難听。」苡築不依,非要他把話收回去不可。
「覆水如何能收?一如你和季靖軒不可能挽回的戀情。何不想開一點,放諸流水?」
苡築的臉忽地暗了下來,眼中又不爭氣地一片汪洋。
「怎麼能夠?那可是我傾盡所有費心經營的,在遇到他之前,我的日子真的好貧乏,除了念書作實驗,居然沒有足以期待的事。像我這樣一個貌不驚人的女子.原就不敢有太多奢望,只沒想到,首次出擊就遭逢狠心的對手,害我心力交瘁的鍛羽而歸。」
「可也並非全無收獲呀,至少你學會了保護自己,明白了什麼樣的人才值得托付終身。」屈扶風將她的頭臉枕在自己肩上,像個大哥哥好心撫慰她的傷痛。
「太遲了。即使我能走出這道陰影,重新遇上個懂我惜我愛我的人,我有資格權利去追求嗎?」她抬起眼看,大著膽子直視他的面孔,想不出如此這般英俊的出色男子,為何不曾在她心湖激起任何漣漪。
因為季靖軒?
還是練曉蝶?
屈扶風也專注地迎視她探究的眸光。風由簾外徐徐掠過,偶有乘隙鑽入輕輕拂動她額前的發絲,讓她露出光滑的前額。
心底那股躁動又不安分地蠱惑著他。
苡築記得這神情,每回他有「不當」舉動時,都會發生這個前兆。
她本能的掙月兌他的懷抱,拒絕跟他一起「失控」。屈扶風卻不肯就此罷休,欺身圈住她,將她困鎖在方方寸之間。
苡築慌忙用手抵住他的胸口。近乎哀求的說︰「連你也要來欺負我?「也?季靖軒欺負過你?」他又上火了。
「那要看你怎麼定義‘欺負’這兩個字。」她怯生生地執起他的手,很真誠的勸他︰「不要三心二意,如果曉蝶真是你痴心追求的對象,就沒有什麼是不能妥協言和的。去把她娶進門,我保證不吃醋不胡鬧,或者,要我搬出去住都可以。只希望你不要辜負她,不要抱著寧濫勿缺的心態想……玩弄我。」
她的真誠告白直教屈扶風啼笑皆非。
不曉得她的小腦袋在想什麼,這種話她竟然也說得出口?
「你弄錯了,我的耐性沒那麼夠,手段沒那麼迂回,若我有一絲絲那樣卑劣的念頭,你早就是我的人了。」忘了我們曾經同床共枕了三個晚上。
「那你為什麼還要……」苡築放開他的手,瞠怪地瞪著他。
「因為我情不自禁。」她無疑地是個絕對吸引人、予人十分好感的女子屈扶風把她素白的小手重新握回掌心,鄭重地提出要求。「先不要劃地自限,更不要一味地去鑽死胡同,逝者已矣,來者猶可追呀!傍我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讓我們試著由情人開始,說不定一年半載之後,我們謦會是人人稱羨的恩愛夫妻。」
天,他比她更是樂觀得無可救藥。
「那曉蝶呢?她怎麼辦?才三天你就準備將她遺忘,可見你並不值得信賴。」說穿了,他跟季靖軒也沒兩樣。天底下的烏鴉還是一般黑嘛!
「不,分手是她提議的。」
「她容不下我,」
「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她容不下婚姻,她是個全盤西化的女子,名分對她不重要,她只要愛情,不必堅貞也隨時可以替換的愛情。」他陰騖地閃了一下黑瞳,抑郁的星芒如蕭蕭秋水。
苡築心中一陣抽緊,看他黯然神傷的樣子,不禁惻然。
「難怪你——」
「不許胡亂猜測。」他以食指指重重按住她的唇,制止她又有驚人之語。
苡築一氣,索性張開嘴巴咬住他的手指頭——
「嘎,你——」呵,皮都被她咬破了。「饒你不得。」他猿臂一伸,順勢將在築帶往床榻,牢牢鎮壓身子底下,打算施以薄懲。
「怪你自己嘍!人家話都沒講完呢,你就亂安罪名︰說實話,你以為我想到了什麼?」
屈扶風抿抿嘴,沒好氣地說︰「依你病入膏肓的小女人心態,除了認定我拿你當替代品,還能有什麼積極可取的想法?」
「你敢說你沒丁點這樣的企圖?」苡築壓根不信任他。
「沒有。沒有沒有沒有!要說幾遍你才懂?」屈扶風捏住她的鼻尖,逼她張開櫻唇,讓他的舌能順利滑入
「別,樓下……還有……一……堆……客人。」
屈扶風身上有股教人無法自拔、心醉神馳的魅力,迅速征服了苡築所有的思緒。
他對她所做的這一切,真是驚心動魄。和季靖軒談了訐久的情愛,也是停留在牽牽小手的階段,連接吻都不曾有過。他居然……一下子越過好幾道防線,直搗黃龍……
驚覺他悄悄抓起她的衣角,苡築忙伸手按住。
「不可以!」
敲門聲適時響起。「苡築,休息夠了嗎?娘要你等下和親朋好友們道別。」是亦築。
宴席已經結束了,屈扶風瞥了眼懷表,才知道是申牌時分。依依不舍地翻過身子,將苡築扶起,為她整肅儀容。
「瞧,都給你弄亂了。」煎築站到梳妝台前往鏡里一望,登時膛目結舌。「完了,這樣怎麼出去見人?」夏媽精心描繪的一番苦心,讓他給破壞殆盡了。
「正好,咱們還可就地打個盹。」屈扶風了無正經的樣子,實在教人很難將他平日冷岸傲然的模樣聯想一起︰偽君子!
「你還在那兒說風涼話?今兒是歸寧的日子,這兒是我家吶!你不怕別人指指點點,也該替我爹娘想想。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們在里頭做了什麼。」
「我們是做了‘什麼’。」屈扶風拎了塊手絹,仔細地幫她把過厚的粉彩一一抹去,只留下薄薄淺淺的一層嫣紅,「這樣好看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