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她的事,我只要一千萬。」十載難逢的良機,既不必賠償悔婚的過失,又可平白多賺五百萬,何樂而不為?
她野心不大,更非貪得無厭。一千萬夠她「揮霍」好久了。
「成交。」二媽怕她臨時變卦,立刻叫人拿來支票和筆,蓋了私章,鄭重其事地遞到她面前。「讓我知道你沒遵照約定,繼續和Ray竊斷絲連的話,當心我會教你吃不完兜著走。」
殷虹忿忿地挺直背脊,雖然她的行為有欠光明,但到底還有一分傲骨。
「也麻煩你看好你兒子,請他不要再來糾纏我,否則我會報警捉他的。」在幾十只驚疑不定、嘖嘖稱奇的眼光注視下,她卸著混雜著心虛和憤憊的冷笑,像越獄的囚犯逃出姜家大宅。
第三章
數年未見約兩個男人跑到「貓空」喝茶,似乎有點詭異。他們從高中起就是死對頭,有時又是絕佳的搭檔。
要不是那年趙賦文無巧不巧撞見孟磊發狂似的把機車撞進山谷里去,又很義氣地在警察和救護車到達之前,先行沖下懸崖,憑著從童軍社學來的急救方法!幸運地救回他一條命,他們現在的際遇只怕大不相同。
八成出了什麼亂子。趙賦文不會沒事約他出來的。
「怎麼,突然這麼想我?」孟磊揶揄地瞟向他。他們很久很久沒見了,從四年前他到美國出差以後,連電話都難得打一遍。
眼前的老同學才三十啷當,前額已然有落發的傾向,臉上滿是飽經風霜折磨的滄桑,怎麼?是婚姻生活不幸福?不可能的,他暗戀王玫珍的事,大伙都知道。得娶美人歸,又生了一個可愛的女兒,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他晚了幾年才入學,比其他同學都大上個兩、二歲,因此心智也早熟些。盡避玫珍有點驕縱跋扈,配上他的好脾氣、軟性格卻是再過台不過了。
「最近我一直想起從前,我們幾個你、我、蘇旭、玫珍和殷虹。」他頓了頓,似有難言之隱。
孟磊一听他提起殷虹,面孔旋即籠上一層陰郁。
趙賦文顯然沒有察覺,兀自往下說道!「如果一切重來,你還會愛她嗎?我是說,在知道她現在的轉變以後,你還可能為地做那樣的傻事嗎?」
孟磊陰冷的停了聲。「我不回答假設性的問題。」但他心靈深處仍不能自持地顫動了下。
往事是那麼的不堪回首,他從不去追究自己陷得有多深,只任由一次又一次的惡夢啃蝕原已千瘡百孔的心。
他並不真確的知道,自己拚卻最後一口氣活過來,到底是為了報復還是為了愛?及至今日,他每一遇見殷虹,心底便會涌現一股無以名狀的沖動。
記得念高中時,和殷虹熟稔以後,她常會端著痴迷的眼神望著他,一開始,他曾為此竊喜不已,慢慢地,他發現那目光中沒任何熱切的企盼或情愫,正確的說,她根本不是在看他,似乎在尋找一種捉模不定的幻影,或……一個足以落腳的支點。
她眼中沒有他,那是他最大的悲哀。孟磊隱約揣測出殷虹心中藏著憂傷、淒楚的往事。然,究竟是什麼,她怎麼也不告訴他,他們之間隔著一道水難跨越的藩籬,是造成這段悲劇的主因。
「你會的。」趙賦文為他作了結論。「你愛她更勝于愛你自己。可惜她不懂珍惜,辜負了你。」
「你叫我出來,就是要告訴我這些廢話?」
「不是,是為了吐吐苦水。找現在才知道有些話不是沒有道理︰男人第一次結婚是缺乏判斷力,想離婚是因為缺乏耐力,如果還膽敢再結一次婚,那即是因為喪失了記憶力。」
「有話直說。」他沒問功夫坐在這兒跟他打啞謎。
「她不適合你。」趙賦文舌忝著唇,眼光閃爍,一不小心迎上孟磊,立刻低下頭假意餟飲碗中的熱茶。
得知孟磊從美國回來的那一天起,他就時常心神不定,魂不守舍的。他在擔心或害怕什麼嗎?大概除了他,誰也不會知道。
「所以呢?」孟磊雙手交抱在胸口,怒意橫生地盯著他。
「沒什麼,我只是怕你一頭栽進去,又像八年前一樣干起傻事來。你該曉得,幸運之神不會永遠眷顧你,萬一……」
「謝謝你的好意,也請你放心,這回我有十成十的把握。」孟磊拍拍她的肩膀,哭得看風滿面。
趙賦文僵硬地坐在椅子上,看他英挺如昔地起身到櫃台付帳。為什麼傷得那樣重,他猶能奇跡似的活過來?而且經過外科手術的修補縫合後,甚至比原來的他,更添三分懾人的豐采?
大不公平了!所有好事全讓他一個人撈盡,別人怎麼辦?家世、財富、美女……他怎麼不遭天妒呢?
趙賦文情願沒有那場車禍,如果他早知道殷虹對他根本無心,那麼……然而,一切無法從頭來過,他能做的便只有竭力阻止或挽回。他忽然感到好不甘心,他也曾經那樣努力過呀!當初,全世界所有的人都認為他喜歡的是王玫珍,他們哪里了解,殷虹才是他心中的第一志願。
「她是我的馬子。」
蘇旭家和他家只隔兩、三條巷了,上下學時一不小心就踫上了。有天早上,蘇旭一反常態地大清早就到他家門口,神秘兮兮地沖著他欲言又止。
「昨天我在操場後邊的林子遇見殷虹,她……」
「怎樣?」趙賦文故意表現得十分冷淡。「她對你投懷送抱兼求吻?」
「賓果!完全正確。」蘇旭眉飛色舞,說得振振有詞,「只不過她投我的懷,求吻的對象卻是孟磊。」
什麼跟什麼?這人功課爛也就算了,話也顛三倒四說得亂七八糟,趙賦文壓根不信他所說的。
「讓我模模看它是否余香猶存。」趙賦文貼近他的胸口,故意吐出長長的舌頭,揶揄他。「拜托,你真以為自己是潘安再世,全校的女生都愛你呀!」
「我騙你干麼?」蘇旭板起面孔。「殷虹喜歡的還不只我和孟磊,不信你可以去問她。」
神經病!這種事怎麼問?
「無聊。」趙賦文騎上單車轉出巷子,蘇旭馬上追了土來。
「我跟你賭。」
「賭什麼?」
可惜,他們的賭局尚未分出勝負,已經被宣判出局了。殷虹沒有成為蘇旭的馬子,當然更不會是她的。她是孟磊的,就在稍後幾分鐘,他們同時看見她和孟磊有說有笑的從巷底走來,一見了他們,便急急將原本緊握的兩只手分開來,臉蛋紅得什麼似的。
蘇旭比他更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他直接沖過去和孟辯大磊一架;而他卻只能呆果的望著殷虹那隨風飛揚的發絲和裙據,小小潤澤的嘴唇,盈盈地盛載著孟磊身影的弱水秋瞳。
她很美,開學的第一天他就被吸引得無法自拔,因而他常在她家附近徘徊,期待有一天她能不再當他只是感情很好的哥兒們,不再告訴他她和孟磊的種種;他真的好想好想輕輕吻住她的唇,用腳踏車帶著她浪跡天涯,可是她眼里始終沒有他,他以為大概是孟磊的關系,多年之後他才知道,她眼里、心底只有她自己,她愛自己勝過任何人。孟磊不過是她輕狂情愛的祭品。
很不幸的是,他了悟得太晚。所以必須付出高昂的代價,彌補當日的過錯;所以他娶了玫珍,成天看著她陰冷的臉,除了柴米油鹽和孩子之外,沒一句體己的話。
她的人生是可悲的;半由天意,半由自己造成。他不恕不限,只是很衷心的期望孟磊這位昔日的好友,千萬別再重蹈覆轍。殷虹不是他們愛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