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郎?」仙兒奔向窗口,僅瞟見頎長的身量由樹梢頭一躍而逝,窗簾上則留了一張字條︰此箭從不傷人,今日破例救你一命,減輕她的罪孽。想報答我就幫我找一名叫「花解語」的女子。
西方天使邱比特
「嗄!原來他不叫阿郎,天使是什麼意思?」仙兒將字條捏在手心,抬頭望見一個暗影斜在後方──是敏兒,她掙扎著企圖拖仙兒和她同歸于盡,可惜心余力絀,在淒厲聲中,緩緩地咽下最後一口氣。
「怎麼回事?發生了什麼事?」蘇月琪居然好死不死在這個時候「路過」前院,聞聲闖了進來。「哎喲,你,你……你殺了人!」
「我沒有,不是我!」仙兒方寸大亂,不知該怎麼跟她解釋剛剛所發生的經過。
「還敢否認。」蘇月琪走過去,拎起敏兒手中的利刃,擲于茶幾上。
「你到這兒做什麼?」楚孟揚氣喘吁吁,由廊外昂藏而入。
「你回來得正好,瞧瞧你的仙兒干了什麼好事。」蘇月琪一口咬定敏兒是被仙兒所殺。「還好我肚子餓,趕著到廚房找點吃食,才湊巧听見房里的吵鬧聲,心想是誰在那拚命求饒喊叫,原來是傍晚才進憩園的敏兒,慌忙沖過來探個究竟,孰料仙兒手腳俐落,先一步把她給殺了。看不出喲,外表那麼柔弱的女子,居然……」
「你胡說,我根本沒有踫她。」仙兒轉向楚孟揚,「你不會相信她說的是真的吧?」
「事實俱在,這把刀就是最好的證明。」
「她是中箭而亡,看清楚。」楚孟揚臉上罩了寒霜,一股山雨欲來的態勢。
「真的呀,這是……誰射的箭,難不成你內神通外鬼,聯手外人謀殺她?」蘇月琪矯情造作,竭力誣指仙兒為殺人犯。
其實一刻鐘前,她就藏身房外,屋里的一聲一動,全在她窺伺之中;只除了那邪性的「怪人」她沒瞧分明外,她可是全一目了然。
「我與她無冤無仇,為什麼要謀殺她?」仙兒簡直匪夷所思,這人豈能空口白話,指鹿為馬,還臉不紅氣不喘。
「少裝傻了,全洛陽誰不知道,莊敏兒是我表哥最寵愛的紅粉知己。連我都嫉妒得要死,或會不在意她?」她言之鑿鑿,根本沒給仙兒申辯的余地。
「楚郎?」只剩下他了,如果連他也不信任她,那她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殺人之于楚孟揚,常是一個眼神或一個手勢的起落而已。然,他殺的都是大奸大惡,殺一個,得以救無數眾生,所以非殺不可。敏兒不是惡人,是他擁有過的女人,別說殺,他連一根毫毛亦不許有人動她,只因她是他的。
「你先出去。」他不要蘇月琪在這兒攪局。
「表哥──」好戲要上場了,豈可錯過。
「出去!」
「出去就出去。」
房內倏然靜得听得見彼此短促的喘息。仙兒挨到他身旁,把自己的手和手中的字條,一並交給他。
「那把刀是敏兒帶進來的。」其余的不必贅言,假使他仍不信,那就代表他們之間隔閡過深,深到不足以成為夫妻。
「邱比特?」好怪異的名字。
「唔,就是人稱俠盜的阿郎。」果然,來自西域的某個他方,名字怪,長得也稀奇。
「你與他熟識?」不慍不火的詢問,其實飽含濃嗆的醋味。
「不是很熟。個把月前,我去找他偷畫……那時我沒想到……」
他星眸熠熠,催促她往下說。
「沒想到……自己會愛上你。」紅雲攀上她的兩頰,快速暈成一片嫣然,仙兒低眉垂首,藉絞扭衣擺化解羞赧和不安。
「你是該愛上我的。」他似笑非笑,躊躇滿志擁仙兒入懷,心中則暗暗揣想那個叫邱比特的家伙,是否別有居心。
「你好驕傲,太自負了。」仙兒覺得他甚至連呼吸都摻雜著絲絲狂野。
「不,我只是不服輸,不向蒼天低頭。」他蓽路藍縷打下的江山,可是有目共睹的。「而且,我有你,擁有一名風華絕代的洛陽仙子,難道不值得狂妄暢懷?」
「可,我現在已經變成落難仙子,殺人嫌疑犯。」用膝蓋想也知道,蘇月琪鐵定不會善罷甘休,抓著她死纏爛打一番。
「敏兒罪有應得。」他雖然遺憾情況演變成如此不可收拾,但她無故混入憩園,又于寅夜持刀尋釁,足見心懷叵測。但,她不是主謀。
「蘇姑娘卻不這麼想。」一想到蘇月琪抵死嫁禍給她的凶惡相,仙兒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她不足為慮。」楚孟揚喚來左從風收拾殘局。「好好安葬她,問問看她家里還有些什麼人,送五百兩奠儀過去。」
吩咐妥當後,他即陷入沉思,忖度該如何揪出躲在幕後的那個人。
廊下,一陣閃雷忽響,大雨猛然而下。仙兒偎在他懷里,溫馴地陪他渡過雨夜。
火花在心中一閃,照亮某些隱秘的角落,她開始澄明──她的前世,于邱山嶺上曾遇見一名可愛乖巧的女孩……呵!她不就叫花解語?
但,她才八歲呀!
影像逐漸模糊,看不真切……雨停了,思緒蕩回彎處,一切跡象已不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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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孟揚將婚禮訂在十五天後,即乙酉年己卯月壬午日。
「仙兒姊姊別亂動,時間要來不及了。」小蝶和趙大娘大清晨就忙著為仙兒梳理妝扮。
首先將臉擦得雪白,嘴兒抹得鮮紅,接著將發絲打個髻,結成香雲,周圍插上小籫翠玉鈿,斜斜戴上一朵牡丹。
再穿上沉香色水羅對衿衫兒,外罩大紅霞帔,一切便大功告成。
「哇!紅馥朱唇,白膩粉臉,美得令人眩目。」小蝶負傷為仙兒博命演出。她的巧手堪稱一流,可是遠近皆知哩。
「是啊,真好看極了。」趙大娘打出娘胎沒見過這麼登樣的姑娘家,直夸得合不攏嘴。
戌時三刻一到,張媒婆準時迎仙兒出閣。
憩園上下喜氣洋洋,都為主人的婚事忙碌張羅。方堂上堆滿一落一落潮水般涌到的賀禮,園外幾乎萬人空巷,眾人擠被頭只為一睹新人豐采。
百年難得一見的奇景,則是洛陽城內一夕之間百花齊放,萬紫千紅,錦繡繽紛,將整座城市妝點成名副其實的花城。
熱鬧非凡的婚禮,于弦竹樂器鳴奏中圓滿結束。
園外深受震撼的百姓們戀戀不舍離去,徒留聲聲欽羨的嘆息回蕩于子夜良宵。
仙兒孤坐翡翠芙蓉帳內,等候良人送罷賀客歸來。
房門「砰──」一聲,被用力踢開。
她隔著紅絲巾,但見一雙紅綾金絲繡鞋潛移。
「誰?」
「我。」手中劍光一閃,碧幽幽地好不嚇人。「一室難容二女,今晚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蘇姑娘?」仙兒倉皇抓下紅巾。
「納命來!」緊要的關頭,仙兒身後一尊壯碩的身影拔地而起,提劍直劈。
蘇月琪倉卒一檔──遲了,力道也不夠。
楚孟揚怒吼一聲,攻其不備,凌厲無比。
她瞠日結舌,不可置信,隨即側身血泊中,帶著滿月復疑團僵在美麗的臉上,不信自己功虧一簣。
「小心,別傷了孩子。」仙兒奔過去將她扶起,所幸傷得不重。「快請大夫,也許動了胎氣。」
「不必……假惺惺。」她倔強撐起身子,旋踵昏得不省人事。
楚孟揚肅冷著臉,不肯伸出援手。她是自找的。
「楚郎,孩子是無辜的。」大人的恩怨不該殃及孩子,她不過──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