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彥申一凜,急切地抱起苡若,「密道在哪兒,請小師父帶路。」
「跟我來!」北破三步並作兩步,東拐西彎,來到麗水宮後山的一座小茅屋前,「密道就在里頭,你們快進去。」
「你呢?」
「我……」北破沒啥武功,卻很講義氣,「我替你們斷後,姓胡的那太監頭子真要敢來--」
「你跟咱們一塊走吧。」韓彥申認為他留下來非但于事無補,而且很可能被當成肉靶子,射成一團肉泥。
「不成,苡若的傷要緊,你甭在這兒窮磨菇,快進去!」其實他怕得腳都發抖了,嘴皮子仍是不肯認輸。「咱們四大閑人,應該同生共死,我怎麼可以獨自逃走?這……這有違英雄本色。」
天!苡若心里一怔,算是敗給他了,她在麗水宮住了十年,他們什麼德行她都見過,就是沒見過「英雄本色」這東西。
「你們都走吧,他……那胡公公……要的是我。」她虛弱地又吐出幾字。
「太監也喜歡美女?」北破大吃一驚。
「不是……」苡若不想連累周嬤嬤和四大閑人,更不願意韓彥申為她受苦,「我猜……胡公公一定是……以為那天香……綺羅在我身上,所以……」
「不會吧?」北破道︰「那『東西』一直藏在無極山莊不是嗎?」
「不,無極山莊沒有天香綺羅。」韓彥申望著苡若,苡若也望著他。「如果真有那種東西,我會拚了命去幫你拿來,或許它能治好你的傷。」他幽幽道。
自從江湖上盛傳胡公公奪得了天香綺羅,韓彥申已經潛進無極山莊不下十余次,卻什麼也沒發現。那一個飄蕩在山莊上空的香氣,純是胡公公煉丹房中竄出的芳芳香料,用以誘騙江湖人士前往盜取,再藉以引出真正的天香綺羅。
「你的心意我明白,但……我不要你為……為我冒險。」
「唉!廢話、廢話,全是一堆廢話!」北破急得把他們推進茅屋。「你們再不走,我要翻臉!」
他翻臉會怎樣?
韓彥申沒逮住機會問他,因為他一走進小茅屋,身子便往下直墜,四周全是闃黑的土牆,伸手不見五指……
第五章
韓彥申和苡若從地道裹出來,已是寅時。
地道的出口是在山巒的另一邊,四處荊棘叢生,亂石成堆。
苡若時醒時昏,氣息愈來愈弱。
她瞥見韓彥申胸汗濕了一大塊,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咱們找個地方歇息、歇息,你累壞了。」
「不累。」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倒是你,還挺得住嗎?」
苡若點點頭,因著深迥莫名的哀傷,下意識地將臉龐埋進他懷里。
空氣中蕩漾著破曉前的寒氣,天際有顆巨大的辰星,如同孤寂的眼眸。薄霧里,蒼茫中,他緩緩地、緩緩地低下頭,吻住她的唇。
苡若兩行熱淚,順著眼角滑落。「都是我連累了你。」
「不許再說這種傻話。」他堅定地,強打起精神,「等你的傷痊愈之後,我要罰你煮一輩子飯給我吃。」
「我煮的菜很難吃的。」苡若對往後的一切根本沒把握,為了不讓韓彥申難過,她只有強顏歡笑。
「那咱們就把周嬤嬤接過來一起住。」
「這倒是個好主意。」周嬤嬤煮的菜,不輸給任何飯館的大廚,苡若吃了十幾年,還是吃不膩。「她做菜一流,料理家事更是干淨俐落。」
「所有的事情都教她一個人包辦了,咱們閑著做什麼呢?」在如此感傷的時刻,他仍裝出一副狡黠滑頭的模樣逗她開心。
「我陪你四處游山玩水……」說到這,胸口的傷又痛不可支,她咬著牙,盡量不叫出聲,以免韓彥申替她擔心。
一路上,韓彥申專挑偏僻的小路走,以避免和胡公公的人馬踫上。山徑間,偶然見到「佛座小紅蓮」,他就摘下來,一部分喂給苡若吃,一部分敷在她的傷口上。過了幾天,血雖止住了,可惜毒性仍殘留在體內,無法根除。
這天夜里,兩人棲身在一間破舊的小木屋。
「你先躺著休息,我去捉只野雞回來當晚餐。」
他一轉身,苡若倉皇抓住他的衣袖。
「快點回來。」到了這時候,她才開始害怕起來,害怕生命無久長,害怕他就此一去不回,留下她孤零零的一個人。
「放心,」二十余年來,他還是頭一遭遇上如此令人百般不舍的柔情。「我很快就會回來。」
她依依不舍地望著他掩門離去,一下子墮入難以控制的驚懼中,伸手想再次抓牢他,卻撲了個空。
四野一片蒼涼,窗外殘月如勾。苡若闔上雙眼,將眠未眠之時--
忽爾,听到一陣刺耳的巨響。她給嚇醒了,額上冷汗直流。
這麼晚了,在這荒郊野外,會是誰呢?
她蹣跚地踱到窗口,向外張望。倏地,全身毛骨陳然。
小木屋前來了四名官差打扮的男子,為首的赫然便是霍昌平。
韓彥申前腳才剛跨出去,他後腳馬上就追上來。顯然的,他的目的、胡公公的目的,都是她。
怎麼辦?她沒受傷時已經不是他的對手,如今病勢沉重,怕只能任他宰割了。
苡若明知她全身上下,除了一只破銅爛鐵打造的墜子之外,實在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好讓他們搶;而且她也不知道「天香綺羅」的下落,但她還是得逃。
韓彥申告訴過她,胡公公是個霸道不講理的人,霍昌乎又居心不良,一旦被他們捉住了,肯定沒有好下場。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想再見到韓彥申。唉,真要命,他才離開一下下,她已經開始思念他了。
模黑地,她在床尾左側,撥到另一扇可以通往外面的木門,登時躡手躡足閃到木屋後頭,踉踉蹌蹌,沿著碎石子沒命的奔跑。
餅了沒多久,她听到「砰!」地好大一聲。猛回首,驚見小木屋應聲倒塌,斑駁的木牆傾頹一地。
苡若花容失色,撫住胸口,繼續朝林木茂盛的地方逃逸。希望能找到韓彥申,或足以遮蔽的地方。
這時,成群的狼嗥狗吠,呼嘯地來到苡若藏身的短木叢四周。
「給我仔細的搜!」是霍昌平的聲音,「記著,不準傷到她,我要捉活的。」
「是!」
三名胡公公府內的侍衛,各牽著兩條狼犬,沿著山徑,逐一的搜尋過來。
苡若暗叫不妙,全身冷汗冒淋灕。
「小泵娘。」是個老人的聲音,仿佛近在咫尺。
苡若大吃一驚,霍地站了起來,魂飛魄散地望著兩鬢斑白的胡公公。
「你……你……」她上氣不接下氣,全身的血液宛如突然被抽干了一樣,慘白得厲害。
「不要怕。」胡公公滿臉皺紋,體態龍鐘,說起話來又輕又低,相當和藹可親,完全沒有想像中的霸道、狠戾。「你似乎傷得很重,讓我看看。」他伸手緩緩牽起苡若。
苡若怔愣地站在原地,瞪大眼楮望著胡公公伸過來的手。「不……我……」
「放開她!」韓彥申總算聞聲趕了過來。「你敢踫她一根寒毛,我就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孩子!?」胡公公的臉面忽地抽動了一下,好在天色陰暗,沒給人瞧見。「你仍是那麼恨我嗎?」
「哼!」韓彥申的臉色異常難看。「對于一個毫無感情的人,何來怨恨之有?」
胡公公低垂著頭,眼神錯綜復雜。
「當初……」他深沉地掃視眾人一眼,終于沒把心中的話說出口。
苡若原已筋疲力盡,方才又受到極度驚嚇,這會兒,眼前一黑便昏死過去。
韓彥申正要向前攙扶,胡公公因與她站得較近,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臂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