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也是。士兵們紛紛收起兵刀,很有禮貌地向韓彥申、苡若和久宮律子點點頭,才排成一列,很有秩序地魚貫走出別苑。
現場陡地呈現一片死寂。
久宮律子望著韓彥申;韓彥申卻焦灼地盯著苡若;眾人的目光則全投向他三人。
悶死人了,苡若最受不了這種膠著的氣氛。
「韓大哥,謝謝你幫我解圍。」她認定韓彥申剛剛那番話,是故意說出來氣霍昌平的。她和他前後只見過三次面,他沒道理也不可能就這樣喜歡上她,何況,她什麼時候變成「他的人」了?她怎麼不知道?「不過,麻煩你以後別再用這種借口,我還要找婆家嫁人呢。」
韓彥申不再言語,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睇視著她。
這個場面太尷尬了,阿紫使了個眼色,要大伙全退下去,讓他們兩人好好的把事情做個了結。
久宮律子是她們的坊主,眾人對她的尊敬比喜愛的成分多一些;苡若雖然才加入不到兩個月,但她活潑俏皮、同情心特旺,任何困難去找她,她都很義氣地兩肋插刀幫到底,所以她們對她的喜愛反而更多于久宮律子。
可惜韓彥申只有一個,即便三妻四妾,統統加起來也只有七個人能與他長相廝守,怎麼分都不平均。早先是久宮律子獨霸,現在卻殺出苡若這個程咬金,比久宮律子還要厲害的「情敵」,使她們的希望越發地渺茫。
不自動棄權又能如何?
「久宮小姐,」苡若急著自白,「韓大哥他是開玩笑的,你知道他的為人,他就是喜歡說些無傷大雅的笑話,逗人開心。方才霍昌平逼我的情景你也看到了,多虧韓大哥肯犧牲--」慢著!她莫名其妙成為他的人,怎麼能算犧牲呢?唉!算了,他不犧牲她就得犧牲,總之,要有一個人犧牲。「我跟韓大哥素昧平生,他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為了咱們舞坊,說得更明白一點,他是為了你。」
是嗎?久宮律子哀怨地一笑。韓彥申是經常開玩笑沒錯,但他是很懂分寸的。這種玩笑他從來也沒開過,她知道他是認真的。
可,她寧願相信苡若的解釋,這樣能夠讓自己好過些。
「多謝你,韓郎。」她雙眼充滿期待,期待他略做表示,讓她知道他起碼有一絲半毫是為了舞坊、為了她,便心滿意足。
令人感傷的是,他連這點虛偽都不肯給。數年前,他們初次相遇時,他就這種個性,即便抱著游戲人間的態度,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曾縈懷,卻絕不造作,喜怒哀樂完全出自真心。
從某方面看來,他比誰都誠懇,是個真正值得交往的知己好友,這也是她為何始終無法忘情于他的原因。
韓彥申不語,將眼神從苡若身上收回來,頓了頓,殘酷地掉頭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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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別苑發生的事,對苡若來說,是太意外,也太震撼了。韓彥申的表白,她趙家滿門的仇怨,兩件原本不相干的事情,交替著在她心中不住地翻騰。
坦白說,韓彥申吻了她,並沒有帶給她太大的困擾。她承認在內心深處,有一股壓抑不住的熱情,正在蠢蠢欲動。
她從沒想過去和久宮律子爭奪一名男子,是韓彥申三番兩次的撩撥她,害她仿佛掉進了一個漩渦里,在流水中不停的轉,不停的轉,不知要轉向何方、停在何處?
接連七天,韓彥申都沒再踏進香榭舞坊一步,久宮律子表面上裝作毫不在乎,仍舊扮著笑臉,和往來的賓客談天、唱曲子,其實心里比誰都焦急。
另一個渴望再見到韓彥申的,自然是苡若,但她並非單純的思念他。她到這兒的目的相當清楚,她需要借助韓彥申的武功,救出她的家人,至于其他……她委實不知道該不該去在乎?
細雨猶自羞怯、冷淡地紛飛著,她懷著從沒有過的微妙感覺,細細思忖和韓彥申之間的種種可能。
然後,她有了新的想法。
要救她的家人,不一定非靠韓彥申不可,還有一個人,比他更快速、更有辦法,可以讓她們一家人早日團聚,那就是霍昌平。
久宮律子待她不薄,她不願意去破壞韓彥申和她之間的感情,為了成全他們和盡快救出她的家人……
「在想什麼?」久宮律子不知何時悄悄來到身旁。
苡若歉然一笑,「在想……是不是該把真相告訴你。」
「什麼真相?」
幾天不見,她蒼老了許多,艷光四射的容顏變得黯淡無光,兩鬢居然多了數根白發。
「我到這兒來的真正目的。」苡若不敢正視她,怕忍不住沖動,替她把白發拔了下來。「其實我並非家里窮,也不是為了錢,我是另有企圖……」她簡略地把當年的遭遇,向久宮律子陳述了一遍。
「所以你去誘惑韓郎,就是為了讓他幫你去救人?」
「我才沒有誘惑他!」雖然她的確有那個企圖,但她尚未展開行動,韓彥申就已經把局面弄得不可收拾了。
「那麼……是他來勾引你的?」久宮律子每句話都滿含妒火,令人無法招架。
「他也沒勾引我,我說過了,他只是在開玩笑,隨口說說而已,你跟他那麼多年了,應該很清楚他的為人才是。」
她就是太清楚了,所以才難過得禁不住發火。
「就算你說的是實話,那你今後又有什麼打算。」言下之意,似乎已不肯讓苡若再待在香榭舞坊。
苡若是聰明人,一點就明白了。
「如果你願意幫我約霍昌平再到舞坊來見上一面,我可將一萬兩白銀原封不動退還給你。」
她關心的不是銀子的問題,銀子她多的是。
「然後呢?」
苡若輕皺一下眉頭,淚水不由自主地在眼眶內打轉,不是因為傷心,而是,一種飄泊無依的淒惶。
「如果能幸運順利救出我的家人,我會帶著他們遠走他鄉;否則的話……你放心,韓大哥該屬于你,誰也奪不走。」
恨就恨在他從來不屬于她。久宮律子惶恐極了,她要怎樣才能捉住韓彥申的心?
唉!避不了那麼多了,先趕走苡若再說。
「我明天就去替你安排,」想了想,于心不忍,又加了句︰「霍昌平這個人凶殘成性,你自個兒要當心點。」
苡若感激地點點頭。
夜更深沉了,雨滴仍浙瀝瀝地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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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院風寒,蒼苔露冷。苡若提著燈籠,穿過回廊,踅向牌樓下的小徑,往她的寢室直走。
就在她的房門口,忽地瞟見前面兩棵松樹的中間,橫躺著一個人。怪了,那人怎麼會浮在半空中呢?
苡若提心吊膽地走近細看,天啊!他居然「睡」在一根繩子上頭,怎麼不會掉下來呢?
「你--」苡若抬頭仰視,正好接觸到韓彥申的目光。剎那間,兩人都有難以言喻的異樣感覺。
「你哪兒不好……呃……」他那樣能叫「睡」嗎?「納涼吧!跑這兒來納涼,不嫌太遠也太冷了嗎?」
「我的心都結冰了,哪還怕冷。」韓彥申輕輕使勁,凌空一躍,不偏不倚,正巧落在苡若面前。「你這個可惡的壞東西,我拚命救你月兌險,你又努力往火坑跳,真以為我有那麼神通廣大,可以隨時隨地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出現,好解救你嗎?」
苡若低垂螓首,下頷幾乎貼到胸口,心微微地發疼。
想了很久,終于想出一句叫韓彥申差點吐血的話︰
「你的恩情,將來我會報答的。」
韓彥申一怒,情急之下抓住她的手,「怎麼報答?和霍昌平那種人打交道,你還巴望能全身而退嗎?麻煩你用點大腦想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