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雪蕊呆呆地望著程雲華身上厚厚的棉衣,淚水悄悄地流下……
她曾經希望程雲華早日找到一個真心對他的好女人,現在他已經找到了。她該高興的,她該安慰的。可是,嫉妒卻在瘋狂地撕咬著她的心!
那牽他手的人應該是她呀!
她夢寐以求的幸福——與他朝朝暮暮地相伴,即使清貧辛苦,只要能偎在他溫暖的懷抱,听他有力的心跳,就已足夠……
「真兒姐姐,你也一起來玩呀!」
「什麼姐姐呀!過幾天就要喊師娘了!」
童稚的話語令少女含羞而笑,程雲華溫柔地執起她的手︰「天冷了,快去歇會兒吧!」
謝雪蕊默默地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木門後,手中的包袱驀然落地。
——他再也不屬于她了!或許,她根本就從未擁有過他!
移動蹣跚的腳步,她只想快一點離開這個令她傷心斷腸的地方。不!她不止想離開這兒,她甚至希望自己能在一瞬間化成清煙,消失得無影無蹤。或者,從未活過!從未認識過他……
荻花跟在她身後,雖為她傷心,卻只是默默地跟著。
「少夫人!」她突然驚叫,因看見謝雪蕊沖到角落大吐特吐而害怕起來。
「哇——」謝雪蕊蹲在角落里,從未有過的惡心,除了清水卻什麼都嘔不出來,盡避惡心得暈天暗地,卻仍掙扎著擺了擺手,「我沒事……你不要害怕。」
「少夫人。」荻花扶著她,眼里有了淚,卻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來。
她這一生從未愛過誰——或者該說,除了她那早逝的爹爹外,她從未得到過誰的關愛。她不懂什麼是愛?也無法明了少夫人悲痛欲絕的心情。惟一能做的只是給她一個溫暖的依靠。
謝雪蕊慢慢站起身,靠著牆,淚如雨下,卻不曾哭出聲音。
她為誰而哭?為他?為自己?還是為被老天捉弄的命運?
必老天何事呀?!
他的懦弱和她的軟弱才是造成一切悲劇的根源,她該恨他還是該恨自己?
她恨嗎?她不曾呀!既使如此淒涼悲哀,她也只有滿腔的幽怨與有如死灰般的絕望。
什麼叫心灰意冷?什麼叫了無生趣?
她今日方清清楚楚,徹徹底底地明白……
回到董府,謝雪蕊已身心俱疲——或者該說她已麻木,如木石一般的毫無感覺。那種疲憊,麻木使她無心理會身邊的事,只想找個地方靜一下,但現實卻不允許她求得平靜。
玉研的貼身侍女翠兒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一見她下車就滿面笑容地迎上來。
謝雪蕊望著她謙卑的笑容,不禁迷惑。
她和玉研的關系不好,雖然她是正室,但因為不受寵愛,所以在董府可說是毫無地位。僕佣中的勢利小人自然不把她這個夫人放在眼里,她倒從未想過這個一向冷言惡語的翠兒也會笑臉相迎,莫非有事相求?
「少夫人,少爺請你到恬熙園去見他。」翠兒滿面笑容,卻掩不住笑容後的虛偽。
「恬熙園?」謝雪蕊皺眉,不解董慶思為何喚她到恬熙園?恬熙園一向是董慶思歡婬的樂園,宛如皇帝的,日日夜夜有不同的女人流連,充滿了她所不喜的糜糜氣息。
董慶思深知她的不悅與厭惡,雖無意作任何改變,卻也不曾強迫她入住恬熙園。為何今天——謝雪蕊咬著唇,有一種不祥之感。
荻花看著她蒼白的面色,有絲擔憂︰「夫人,奴婢陪您去吧。」
「不行!」翠兒尖叫,旋又露出笑容,「公子只請少夫人一人去,若荻花姐姐也去,惹惱了公子,奴婢可吃罪不起。」
「荻花,你先回房等我吧。」謝雪蕊微笑著,安撫了荻花的不安。
「少夫人,奴婢帶路。」翠兒笑著,顯得異常殷勤。
謝雪蕊淡談笑著,心中雖有拂不去的陰雲,卻仍隨她而去。畢竟這世上最大的痛苦她已嘗過,還有什麼好怕的呢?
「少夫人,你自己進去吧!」翠兒在月形拱門處停住腳步,緊抿的唇角有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謝雪蕊望著她,忽然嫣然一笑。
翠兒嚇了一跳︰「夫人……」她吶吶不成語,眼中有種奇怪的驚慌。
「你累嗎?我——我已經很累很累了……」謝雪蕊無意識地低語,緩緩走進恬熙園。
翠兒吁了一口氣,「呸」地一口吐在小徑旁的花根下。「討厭!臨死還要嚇人一跳,真是個災星!」臉上浮出得意的笑,她低語,「這次辦得這麼漂亮,小姐一定會重重有賞吧!」
謝雪蕊走進恬熙園,見平日喧鬧的恬熙園里寂靜無人,不禁奇怪。莫非她那風流成性的相公改了心性,也要做個清心寡欲的隱士?
走近正房,她正待敲門。卻听見里面傳出驚叫及重物落地的「砰啪」聲。
震驚之下,謝雪蕊未及細想,就推門而入。
緊閉的房門突然打開,房里糾纏不清的兩人驀然停止了。而謝雪蕊亦被眼前的情形驚嚇得不能動彈,老天!她沒看錯吧?
凌亂的房間里,糾纏不清的兩個人居然——居然都是男人!腥紅的地毯上,一個美如冠玉的男子被董慶思壓在身下,一條衣袖已被扯下,露出白玉般的臀和肩。
這情形,若是一男一女,雖令她厭惡,卻勉強可以忍受,偏偏是兩個男人……
謝雪蕊眨著眼,實在不敢相信董慶思竟也性好男色。
「你來干什麼?」董慶思扭頭暴喝。一個疏忽,那美男子已趁機推開他。
「你別走!」董慶思欲扯他的衣服,卻扯了個空,自己反而跌了跤。
謝雪蕊掩住口,看那男子逃難般匆匆逃離。
「你干嘛不攔住溫鳳歧?死人啊!」董慶思踉蹌著沖過來,滿嘴的酒氣直噴過來。
「我……」謝雪蕊怯生生地低頭,吶吶不語。
「你什麼!誰叫你來這兒的?」董慶思怒從心起,一把推倒她。
謝雪蕊低叫,申吟道︰「明明是你自己叫妾身過來的,怎麼反而怪我?」
「還敢頂嘴!本公子什麼時候叫你過來了?」董慶思更加生氣,一腳踢了過去,「我好不容易才逮到他,又被你放跑了,下回還哪兒那麼容易得手!」
「混賬!賤人!」他咒罵著,完全不理謝雪蕊的申吟求饒,拳打腳踢起來,「小賤人!我叫你整天冷冰冰的,鬼似的模樣,見了就倒足了胃口……」
「啊……」謝雪蕊申吟著。身體被前所未有的疼痛吞噬。她痛苦地申吟著,完全拋下尊嚴。
「我讓你叫!打死你!」董慶思咬著牙,凶神惡煞似地瞪起眼,一腳踢在她的小骯上。
「啊!」謝雪蕊迸出驚天動地地尖叫,因刀割般的月復痛卷曲起來,雙手不由自主地抓在董慶思腿上。
「小賤人!」董慶思怒極,沒命地使勁蹬。
「救命……救我,救我。」謝雪蕊申吟,銀牙咬緊,嘴唇沁出血珠,一股熱流自體內涌出。
董慶思終于停止了打罵,怔怔地看著謝雪蕊突然涌出的鮮血︰「你,你別裝死啊!」
「救我……救我!」謝雪蕊申吟著哀求。
「哼!救個屁!打幾下會死嗎?」董慶思冷哼著,不顧而去。
「救我……」謝雪蕊申吟著,掙扎著向外爬,留下驚人的血帶。血似乎止不住的往外涌,生命亦仿佛隨著血液的流失一點點抽離,死亡的恐懼籠罩著她。
「救我……」她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
遠處,有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究竟昏迷了多久?她不知道,仿佛置身于無邊絕望的黑暗中,生命正一點點流逝。當她再有意識時,已經是星稀月明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