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過紫衣男子話頭的貝勒一發言,便受到其他人的熱烈回應,堂中不屑的罵聲一片,對于能居高位的赫廉騰本就滿肚子的嫉妒心,這些不學無術、只能靠蔭庇混日子的二世祖們趁機發泄心中的郁氣。
頤潘泄氣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嘴邊因為適才的佳人喂酒而沾上紅彩,他端起酒杯,舉向其他貝勒。
「來、來、來,讓我們為老天的開眼與皇上的英明干一杯,赫廉騰這樣的人,真是死有余辜!」
「好!」各貝勒們同飲了這杯酒後,絲竹齊響,獻舞的舞娘穿著透明的紗裝,豪乳縴腰在飾物下若隱若現。
她們跳著煽情的舞蹈,挑逗的眼神繞遍全場,惹得已喝得半醉的貝勒們按捺不住地從座位上站起,下場與這些舞娘公然放蕩起來,酒氣滿堂,大食肆的特別包廂中,情色一片。
「今天倒讓宥諺大人破費了,名義上還讓我做東,真是不好意思得很呢!」笑看著「朋友們」的放肆舉動,坐在主位上的頤潘也是心癢難耐,勉強地收回垂涎舞娘身材的視線,頤潘假裝感激地對著付錢的冤大頭舉杯。
「頤潘貝勒哪兒的話,應該的、應該的。這次赫廉騰得到該有的懲罰,也多虧了貝勒,貝勒居然能如此大義滅親,宗人府上下部感激不盡呢!今日宥諺不過做個代表,先行對貝勒表示一點謝意罷了。」宥諺舉起酒杯,一口喝干,漂亮的話語說得頤潘心花怒放。
「大人客氣了。」
「只是,恕宥諺多嘴問一句,頤潘貝勒是從何得知赫廉騰秘密的呢?據聞貝勒與赫王爺並不交好啊!」
「你這是什麼意思?宥諺大人,你們人也抓了,現在還要審我不成?」
「貝勒別氣,別氣。」宥諺對頤潘的怒氣毫無忌諱,一臉笑意地拉回他,示意兩個伴座的女子退下後,他俯在頤潘耳邊,故作神秘地說︰「宥諺只是例行公事地問一聲,因為消息的可靠性,可關乎貝勒您的前途呢!」
「我的前途?」頤潘不解地問。
宥諺點點頭,輕聲又說了幾句話,惹得頤潘面露喜色,不相信地望向宥諺,吃驚地問他︰「大人的消息從哪里來的?是不是真的?」
「頤潘貝勒,我怎麼敢騙您!也是因為如此,我才要確定您的消息來源,您知道,大家都知道您和赫廉騰有過節,才放心讓您接替他的部分職務,若您其實與他交好,那……」宥諺適時地住口。
頤潘想了一會兒,下定決心地開口︰「好,宥諺大人,我告訴你好了,我的消息是從……」頤潘仔細地說著。
宥諺點點頭,隱藏住眼中的不屑。他就說嘛!以赫廉騰的謹慎,怎麼會給頤潘知道?原來根本是巧妙的栽贓嫁禍。這個頤潘也真夠毒的,只為報私仇,全不顧自己妹妹的性命,不過正好便宜了他們。
「頤潘貝勒果然了得,憑一個送字畫的雜工就能猜到如此的秘密,來,我再敬您一杯。」
「好說,好說,大人太客氣了。」頤潘暗舒了一口氣,與宥諺踫杯。
原來宗人府中聞名的貝子宥諺也不過如此,這麼輕易便被他唬弄過去,漢人果然是比較笨的。
他仰頭喝干了酒,想著自己就要高升的職位,不由醉得更快。
宥諺將舞娘招到頤潘身前,任他作樂,趁眾人不注意先行起身退出。
他想要的消息已經得到了,沒理由再陪著一堆廢物鬼混。
真是可惜啊!滿清的皇上沒有前朝的明皇那樣笨,如若重用了他們,一定很快便會滅亡的,可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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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太可惜了!宗人府挑的時機太好,太皇太後與干清王都不在京城里,其他人就算有心救人,也不敢對盛怒中的皇上開口,大哥這次……唉……」
好不容易從山西趕回的赫廉海本來是為了來慶祝兄長新婚的,沒想到一入京城便听到噩耗,顧不得舟車勞頓的辛苦,他與佷子一起拜訪了城中交好的貴臣,可得到的全是婉拒,讓一向樂觀的男子也不禁皺起濃眉。
大哥怎麼會有那種奇怪的愛好?自己這個做弟弟的怎麼一點也不知道?真的是太奇怪了!
「一點辦法都沒了嗎?二叔,要不然我明天再入宮去求見皇上,他一向以阿瑪的忠勇為傲,應該不忍心失掉心月復大將的。何況,干清王總要回京的,到時候邊關可就沒有能讓他放心的守將了。」赫克律強忍下心頭的憂慮,對于自己的說服能力,他一樣沒有把握。
「沒用的,克律,我明白你的意思,可皇上不一定想得到這點,何況,他也不會見你的。」赫廉海搖了搖頭,輕嘆一口氣,模模佷子的頭,「我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赫克律不再言語,低下頭隱藏住眼中的水氣。
他清楚叔叔的憂慮,皇上已經明令不許任何人為阿瑪求情,可是他只有這一個阿瑪,怎麼可以看著他被錯待?他決定瞞著叔叔去宮里,皇叔不見他,他就跪到他想見為止。
一抹眼淚,瞥見門口的裙角,他有禮地低身,「額娘。」
「大……大嫂。」被佷子突然的稱呼嚇了一跳,赫廉海望向門口,看到怯怯笑著的頤竹,趕忙站起身,將大嫂迎進屋子。「怎麼站在門口呢?大嫂,進來坐,坐……」
尷尬地搔搔頭,赫廉海不知該怎麼面對大哥的新婚妻子。在兩個月前接到喜報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中便浮起別扭的疑惑。
他與赫廉騰一樣記得頤竹,當年那個躲在樹上哭的六歲小女娃竟然成了他的大嫂……總覺得怪怪的,他本還想好好地取笑大哥的。
「大嫂,你有什麼事找我嗎?」察覺到頤竹的欲言又止,赫廉海體貼地先開口。
「呃……是,我是有點事想請你幫忙,小……小叔。」頤竹固執地站在書房門口,兩只手不安地絞著衣擺,她盯著赫廉海,不知該怎麼開口。
「大嫂,大哥不在,你有什麼要求,盡避對我說,我一定辦到。」赫廉海爽快地答應,覺得有義務照顧頤竹,心里總記得她是個小女孩兒,也不認為她會有什麼讓人驚訝的要求,所以在听到她的話語時,尷尬地咳了兩聲,「什麼?大嫂,你的意思是……」
「我想去宗人府黑牢看廉騰,小叔,你可不可以幫我?」頤竹黑眼里全是氤氳的水氣,哀求地望著他。
「這……這……」赫廉海結巴著,不敢看頤竹的眼。
「請你幫我,我一定要去看他。」頤竹咬了咬牙便要向赫廉海跪下。
「大嫂……」赫廉海被逼得沒辦法,只好點頭,「我去想辦法,大嫂,你先起來再說。」
「多謝小叔。」頤竹被羅袖扶起身子,垂下的眼里有不易察覺的堅定。
她一定要去見赫廉騰,只有他反供將真相說出來推到她身上,他才能得救。
大清律令規定過的,宗人府不能斬反供的皇親國戚,一定要由皇上親審,而皇上本就有心護他,這原就是她的錯,該讓她承擔,前提是她必須見到他,說服他。
她不要他有事,絕對不許他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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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人府的黑牢是滿族貴臣問談之色變的地方,專門招待有罪貴臣的刑獄,據說堪稱人間煉獄。
但因為囚禁者都是有權勢的貴族,所以識相的獄卒也會拿人錢財,予人方便,受刑後的貴人們總能得到想要的東西,牢房也干淨得很。
小單間里,初被關押的克穆親王爺正與訪客對酌,好酒好菜,除了因幾日未見天色而略顯蒼白外,赫廉騰沒有一點兒受罪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