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袖與穆爾泰跟在她身後,穆爾泰邊跑邊斷斷續續地喊著︰「福晉,小王爺之前已經吩咐人去找王爺了,但是听說王爺正在宮中,沒法子立即趕回來。」
這麼說,宗人府是特地挑這個時候入府的了?頤竹心頭一涼,「羅袖,你快去書房,把那些書畫藏起來,或者燒了。」頤竹心疼地下了決定,她絕不能讓克穆親王府因為她而出事。
「是,福晉。」
羅袖從另一個方向轉去書房,頤竹在前廳後的長廊處停下腳步,整了整衣冠,深吸口氣,走進前廳。
「額娘!」赫克律第一個看到頤竹的身影,輕喊了一聲,放松了些。
他已經快撐不住了,額真不愧是四府的貝勒中最會襲人的,挑了個克穆親王府中最弱的時辰來搜府,宗人府權力又大過他的身份,他實在是無計可施,頤竹出現,至少能多拖一會兒吧!
「克穆親王福晉吉祥。」宗人府禁軍中身份低的軍士都依禮向頤竹問安。
揮手-不意他們免禮,頤竹深吸口氣,硬著頭皮看向一邊站著的紅衣男子,「額真哥哥,你這是什麼意思?」
「頤竹,我今日來克穆親王府也實在是不得已的,你就不要怪我了。宗人府得到密報,克穆親王赫廉騰秘密收藏了許多被明令銷毀的禁書字畫,我這可是奉命行事。」
額真慢慢地踱到頤竹面前,不動聲色地看著她,細長的丹鳳眼沒有一點女子的媚態,反襯出他邪肆的氣質。
「來,別鬧了,乖乖地讓我搜府,完成任務後,我們兩個表兄妹還可以敘敘舊。」他輕佻地說著,手一揮,身後的禁軍就要行動。
「不行。」頤竹張開雙手,阻擋在眾人身前,「這里是御賜的一等候爵府,就算是宗人府禁軍也無權搜查。根據大清律令,除非皇上聖旨,否則克穆親王府有權自衛。額真哥哥,你不要逼我!」頤竹顫抖著說完心中的話,固執地瞪著額真。
「不錯,額真貝勒,我額娘說的是。按大清律令,宗人府無權擅入一等王府,您還是請回吧!」赫克律察覺到頤竹的恐懼,走到她身後站著。
「噢!你們看我這記性,我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額真一拍後腦,裝作懊悔的樣子,「是了,我做事啊,就是這樣,老忘了些規矩。頤竹妹子、宗親貝勒請原諒額真的大意。」
「沒、沒事,額真哥哥,只要你退回去,今日之事,我們就當沒發生過。」頤竹感覺到身後赫克律的支援,信心大增地說著,收回張開的手,她叫著老管事︰「穆爾泰,送客。」
「等一等,頤竹,不要急嘛!嘎爾多……」
「是,貝勒爺。」
「拿聖旨來讓克穆親王福晉和宗親貝勒看看。」
「是。」禁軍軍士從貼身的錦盒中拿出密封的皇綾聖旨,小心地打開,他把它捧到頤竹面前,「福晉請看。」
頤竹顫抖著接過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特命宗人府額真率禁軍搜查克穆親王府,不得有誤,欽此。
「真的是聖旨!?」她泄氣地閉上眼楮,不想再去看額真像捉到耗子似的笑容。
「頤竹妹子過了目,相信宗親貝勒也沒什麼疑問了吧?好,打擾了,嘎爾多,你們還愣著干什麼?做事吧!」
「是。」禁軍得令,從前廳直涌向王府內部。
頤竹和赫克律站在前廳,無力地垂下肩膀,她听到禁軍整齊的腳步在後院回響,心里祈禱著羅袖的速度能比他們快一些。
時間一點一點地過去,被分派各處搜索的宗人府軍士一個個回來回報情況。
「西院沒有違禁字畫。」
「東前院也沒有。」
「南堂前有一本明史,但是是太學監用的教材,不在違禁之列。」
「北院也……」
軍士們一個個空手而回,頤竹漸漸地放下心來,正要開口請額真停止行動,卻見嘎爾多押著羅袖從後堂回來,手里還捧著一堆半毀的卷軸。
「貝勒爺,我在後花園逮到這個侍女,她在燒字畫。」將一摞卷軸遞給主子,嘎爾多指著羅袖大聲地說。
「嗅?燒字畫?」額真戚興趣地揚起眉,打開卷軸,「朱彝尊的《雁》臨摹畫,克穆親王府的女婢還真是有學養啊!」
輕輕以手指摩著紙面,他看著頤竹擔憂的眼,猛地用力一擦,薄薄的紙層起了一點皺褶,他用指尖挑起一撕,撕去了畫上的蓋模,原本的作品被撕毀,露出真跡來。
「就是嘛!怎麼說都是顧炎武的《滿江紅》比較值得珍藏,克穆親王爺的嗜好還真是有些危險呢!」滿意地點頭,額真讓手下收起畫作,「都帶回去,你們也退回來吧!」
「是。」訓練有素的禁軍們將畫作收起,一個個從王府中撤退。
額真瞥一眼頤竹發白的臉,笑得更加猖狂,「頤竹,這次的收獲頗豐呢!你可千萬別太替克穆親王爺傷心,或者,你回幾天娘家好了,你阿瑪惦念你惦念得很。」
「額真哥哥,你等一下。」頤竹鼓起勇氣,擋在額真身前,「那些畫作禁品都是我的,跟克穆親王府無關,你不要誣賴廉騰。」
「頤竹……」額真憐憫地看著她,輕拍拍她的頭,「夫妻情深也不是這樣表現的。」
說完,他走出克穆親王府。
震天的馬蹄聲由近而遠,赫克律皺著眉看向頤竹,「額娘,你在府中待著,我這就入宮去見皇上。」
小男孩急急地叫人備馬,也跟在額真身後沖出府去,他一定得在額真上言之前向皇上求情。那麼多禁品字畫,阿瑪怎麼從來沒表現出來他對禁品的興趣呢?
「是我……都是我……」頤竹怔怔地站在前廳,愧悔地低下頭。
「福晉,對不起,羅袖實在是來不及……」羅袖擔憂地輕扶住她,小聲地抱歉。
「不怪你,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頤竹不停地喃喃著,「廉騰……」她低聲地抽泣了起來。
第五章
赫克律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他與額真在干清宮前擦肩而過,得到的是皇上另有要事,不再召見的消息。
克穆親王爺赫廉騰對自己私藏數量可觀的禁品字畫的事實供認不諱,被有心偏袒也無法可徇私的皇上忍痛交給了宗人府發落。
為愛將惋惜的皇上據說被氣到頭疼,下旨不許任何人再為赫廉騰說情…除了他的軍務,暫交官署其他人處理,皇上甚至準了額真貝勒的旨,將赫廉騰關入宗人府黑牢。
京城中傳言紛紛,或嘆或笑,看準的都是一個事實,赫廉騰這次難逃聖怒,項上人頭伯是保不住了!
唉……可憐了一代猛將。
「哈哈哈哈……赫廉騰一定想不到他也會有今天,哈哈哈哈哈……」猖狂的獰笑得意地掛在大咧的嘴邊,頤潘摟緊了懷中的酥胸半露的女子,挑逗地指向檀木桌上的酒盞。
女子會意地一笑,不依地輕捶一下他,低下頭將杯中佳釀含在口中,偎向他,引得堂中同作樂的一干貝勒們齊聲叫好。
「頤潘貝勒所言極是,可憐克穆親王一世英勇,沒想到會有那種奇怪的嗜好,實在是讓人為他惋惜啊!」坐在頤潘對面的男子穿著紫色的錦綢袍,四品的玉飾佩戴在腰側,清朗的長相卻與在座的其他滿族貝勒們的豪爽氣質不同,帶著別樣的書卷氣,像江南的漢人。
「就是,不過宥諺大人也不用為他感到惋惜,赫廉騰一向居功自傲,從來不將其他滿族人放在眼里。哼!他有什麼了不起?克穆一支本是敗落的一家,要不是皇上仁慈,他還不知在哪兒喝西北風呢!官拜親王?哼!他以為他跟干清王爺一樣,本該承大統的先祖一脈嗎?我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