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沒事,今天是望日,我都忘了。」頤竹渴望的眼始終盯著赫克律,「他長得和廉騰真的好像!」她反覆地低語著。
「小王爺,既然您今天難得沒課,不如和福晉一起去書房吧!福晉早听說小王爺的上篇漢賦得到紀夫子的盛贊,一直想看呢!」羅袖看出主子的困窘,有心地替她解圍,暗示的眼瞥向頤竹,恭敬的語調讓赫克律無法推辭。
「是嗎?額娘既然想看,克律一定奉陪。」
「啊!是,克律,跟我一起去書房吧!你阿瑪有好多漢學藏書,加上我從家里偷偷搜刮出來的,一定能讓你找到喜歡的,還有好東西給你看哦!」頤竹看到赫克律點頭,興奮地綻開笑容,一雙手下意識地去拉繼子的手。
赫克律技巧地避開頤竹的手,躬身請她先行,「額娘先請,克律隨後。」
「噢,好。」拂去心頭微漾的失望,頤竹舉步向書房走。
畢竟是個好的開始,她第一次和赫克律對話呢!頤竹的驕傲始終在心頭纏繞。
譽滿京城的宗親貝勒是她的孩子,是她的孩子啊!總有一天,她會牽著他的手,像真正的母子一樣親密的,她堅定地立誓,輕盈的身形像秋風中漸綻的蓮。
第四章
羞愧混著難以置信的羨慕,在玉脂般的凝膚上聚成久久不退的紅暈,含水的大眼兒始終盯著手上的紙張,那上面龍飛鳳舞的一等草書,怎麼看也不像出自一個八歲孩童的手中,更別提那字句間驚人的獨到觀點和豐富的漢學修養了,真是讓人汗顏!
頤竹驚嘆著繼子的才華,本已準備好的溢美之詞全哽在喉嚨,吐不出來。
她做賊似的從眼角偷瞥站在一邊等她「指教」的赫克律,求助的眼瞪向羅袖。怎麼個點評法啊?要是從頭贊到尾,克律會不會以為他阿瑪娶到的女人是個草包呢?
「額娘不必顧忌,盡避暢言,克律一定受教。」赫克律站在堂下,認真地望著頤竹。
「啊!我……」頤竹默默嘆口氣,再次掃一眼手中的文章。
赫克律之作將宋朝歐陽修的諷諫之法學得唯妙唯肖,她實在挑不出毛病,正想開口認輸,惋惜一個接近繼子的機會被搞砸時,一直站在她身後的羅袖卻上前輕拍了她一下,「福晉,王爺回來了。」
「王爺吉祥。」
「嗯,都起喀吧!」赫廉騰大步跨進書房,探尋的眼光瞥到堂下站著的兒子,微皺眉頭,「律兒也在這里。」
「阿瑪吉祥。」赫克律對著阿瑪行了個標準的問安禮,欣喜的光不自覺地劃過期待的瞳子,他躬身立著,希望向來少見的父親可以給他一點訓示。
「廉騰,你回來得正好,你看,這是克律在太學被紀夫子盛贊的那篇漢賦,你來評點看看。」頤竹高興地從書桌旁走下來,將手中的墨紙遞給赫廉騰,依在夫君身邊,正好看清赫克律眼中的感激。
赫廉騰接過兒子的作品,看了一遍,淡淡地點了個頭,望著妻子熱切的臉,嚴肅的語調里有絲壓抑的無奈,「仿歐陽修之風是不錯,可惜對實事了解太少,律兒,在故紙堆里是翻不出濟世之能的,你還是多去翻翻市井之文,別太驕傲的好。」
「是,克律謝阿瑪教誨。」被父親重言自身缺陷的赫克律醒覺地點頭,渴盼的眼仰慕地望向赫廉騰,努力保持平靜的音調,卻仍不小心泄露了激動的情緒,「阿瑪,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你先下去吧!」看也不看兒于一眼,赫廉騰以指輕彈一下手中的卷宗,薄薄的墨紙被他的指力彈飛出去,正落在書桌上。
「是,克律告退。」恭敬地彎子,赫克律向頤竹也行了個禮,便與其他一同被揮退的下人退出了書房,小小的身子動作卻十分優雅,只是步子略顯僵硬。
頤竹看著他的背影,抿起了唇,抬起頭看向赫廉騰,直覺地說出心中的疑問︰「廉騰,你不喜歡克律。」
「他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會教導他。」赫廉騰淡淡地笑著,回避著妻子的問題,深邃的眼穿過頤竹的頭頂看向書架上多出的幾個卷軸。
他狀似隨意的話語,卻讓頤竹僵起了身子。
「竹兒,你的那些陪嫁品中有不少本朝前期文人的墨寶,我總覺得他們的東西不值得珍藏,你可別被那些二流的贗品迷了眼。」
「哦,我知道了。」勉強地應著,頤竹緊張地注意著赫廉騰伸出的手,他在書架上隨意地翻揀著那些被皇上定為禁品的卷軸,如果讓他發現了自己的秘密,他會不會因為憤怒而休了她呢?頤竹擔憂地想著,委屈地眯起大眼兒,有一剎那的沖動想向赫廉騰坦白自己奇怪的愛好。
可是,恐懼他不能接受的情緒佔了上風,她只能抿緊了唇,退縮地偎在日漸熟悉的胸膛里,還是什麼都沒說。
「算了!」赫廉騰收回翻揀卷軸的手,抱著頤竹在書桌旁坐下。
听出了夫君語中的不安,她掙扎著想要開口,但,還來不及張口,紅唇已被猛烈地吞噬。
她早已經熟悉的火熱帶走了她的清明神志,然而一股她不熟悉的恐懼也通過赫廉騰的薄唇,植進了她的心里。
頤竹感受到了丈夫的情緒,那是一種接近絕望的恐懼,可是為什麼昨天他還好好的,今天卻……她不安地動著身子,在火熱的禁錮中傳達出不安的疑惑。
※
不安的預感始終籠罩著她的心,最初的疑惑經過時日的沉浸,慢慢地變成隱隱的醒悟,像有一根刺牢牢地扎在心版上。
赫廉騰開始早出晚歸,而且日漸焦躁,他拒絕了她的親近,存心阻斷兩人踫面的機會。可是,為什麼?
頤竹沉默地看著這一切,不想理會府問的傳言︰她這個嫁進來不到兩個月的克穆親王福晉就要失寵了。
「將軍。」
執著將旗的玉手輕巧地將旗子放在棋盤上,再一次結束了棋局,也拉回對方不知神游到何方的神志。
「啊!我……噢!又輸了。昶璨,你的棋藝真是越來越厲害了。」苦笑著,頤竹放下手中的棋子,「我們再來一盤吧!這一次我……」
「也一定會輸的。」昶璨搖了搖頭,絕美的臉上是無奈的了解。
輕接住頤竹欲收拾棋盤的手,她望著垂下眼瞼的好友,還是不忍心拆穿她苦心經營的表象,「算了!我也累了,頤竹,別下棋了,我們在這里坐坐吧!」
「嗯,好。」招呼下人來收了棋盤,重新上茶,頤竹隨昶璨坐在涼亭邊。
花園中秋海棠開得正艷,大紅的顏色像一片燃燒的海,壯觀而且漂亮,頤竹入神地瞧著,幾乎忘了身邊的好友。
「今年的中秋宴名單已經交到禮部了,你我都在被邀之列。頤竹,榮太妃今年代皇上主宴,好像是有意為皇十二格格挑女夫子,你若有興趣,不妨從此時開始準備,你知道的,若成為皇格格夫子,便有權任意借閱宮中與太學監藏書,那可是一項難得的權利呢!」
「是嗎?」無精打采地回應昶璨好心的內幕消息,頤竹期待的眼望望天色,已經是黃昏了,落霞映天,她凝望向後花園的入口,不知被自己派守在前廳候著的羅袖今日會帶來怎樣的回訊。
昶璨輕搖手中的團扇,暍口茶潤潤喉,逕自講著宮中的消息,對頤竹的心不在焉毫不在意,「皇十二格格映蘭可是皇上最寵愛的女兒,雖然只有四歲,可據說已顯出聰穎的天資。皇上有意將她指給最寵愛的佷子宗親貝勒,也好與自己的心月復愛臣親上加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