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也是。」她笑了,很容易便將這事拋在腦後。
結了帳,他們一人一袋準備往停車場走,卻教左後方一聲慘叫給攔住。
「你沒事吧?」她走過去扶起在殘障者專用道滑倒的婦人,仔細一瞧才認出對方是陳賦文的母親。
真是冤家路窄,早知道就不要這麼雞婆。
陳母也為這巧遇愣了一會兒,她掙扎著想站起身,可不想在楊祈男面前丟臉,偏偏她腫脹的足踝不爭氣,差點教她疼出了眼淚,使她不得不向別人求救。
「我的腳……好像扭傷了。」
「那……」就此走人好像有點說不過去。「我們送你去醫院好了。」
「我去把車開過來。」
唐沂泱接過她手上的提袋,徑自去停車場,留下一老一少干瞪眼。
她們倒是默契十足的一起將視線轉開,誰也不看誰,彼此都清楚對方對自己沒有好感的事實。
車上。
「你餓不餓?」唐沂泱一邊開車一邊問著向來餓不得的楊祈男。
「有一點。」
「很抱歉耽擱你們晚飯。」剛借用他的手機和兒子通完電話的陳母聲音尖銳的接口。
真是言者無意,听者有心。唐泱沂見她的表情倒也能領會。
「送你去醫院也是順路,不算耽擱。只是她胃不好,餓久了會犯胃疼。」
「楊小姐胃不好嗎?我從來不知道。」
說得好像她胃不好是假裝似的。楊祈男心里直嘀咕。
「你若餓了先吃這個墊墊胃。」他像變魔術似的,從口袋變出一包巧克力。
「你怎麼有這個?」
「剛剛買的。」
「喔。」她撕開包裝,拿了一塊喂他。
「楊小姐,這是你男朋友嗎?」後座又傳來疑問。
「嗯。」她不甚自在的答腔,總覺得陳母的語氣不懷好意。
「滿快的嘛!」
快什麼?唐沂泱開車很快嗎?
「我本來想你纏了賦文這麼久,還以為你對賦文死心塌地的,心里也覺得挺不忍心,不過我看你現在似乎過得挺好,我真是白操心一場。」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想來是要報復上回的事。後視鏡里陳母得意洋洋的神色令她氣悶。她腦中閃過數種尖酸刻薄的回應,絕對有自信能夠在一日之內教敵人俯首稱臣,可是她不想在唐沂泱面前逞口舌之勇。
「我是過得很好。」不願再去計較所謂的真相,誰纏誰、誰騙誰已經不重要,可是這些話听在他耳里,不曉得成了哪一出肥皂劇。
她偷偷覷了他一眼,不料讓他逮個正著。但是他只是笑,讓她猜測不出他心里想什麼。
「這位先生,你大概覺得奇怪我怎麼會跟楊小姐認識。其實她以前跟我兒子交往過,還愛得死去活來的。說來也真巧,我們竟然會在這里踫到。」陳母笑得虛偽,不打算善罷甘休。誰教上回楊祈男在親家面前天花亂墜的說了一陣,卻累得她和兒子兩個人足足跟人家解釋了個把鐘頭,若不是余菁鳳肚子已經有陳家的子孫,婚事恐怕就要告吹。
「是挺巧。」
沒有陳母預料中的尷尬與訝異,唐沂泱的語氣听來仿佛她說的話是一件有趣的事似的,帶點鼓勵的意味,反倒讓她接不下話。她努力想說出更具爆炸力的話語,企圖讓這個一直維持翩翩風度的男人吃醋翻臉,可是想了半天仍是一無所獲,足下隱隱約約傳來的疼痛更加擾亂她的思緒,以致于車子到了醫院,她仍沒達成興風作浪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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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賦文果然是個孝順的乖兒子,一听到母親受了傷,隨即驅車趕來,他們前腳剛進醫院,他後腳也踏了進來。只是他母親沒有在電話中告訴他是哪位善人士送她上醫院,才會使他一見到楊祈男便像個木頭人般呆在原地。
「嗨!」最後一次見面是不歡而散,若不是早有心理準備會遇上他,她恐怕也會先愣個幾秒鐘。
「祈男你……」乍見舊情人,心里是又驚又喜又愧又苦又甜的五味雜陳。
「賦文。」與她隔了幾個座位的陳母一見到他,臉上漾開了一抹慈祥的笑容。
「媽,你沒事吧?」他跨上前去,低頭審視母親的傷勢。
「只是不小心扭傷了。」
「媽,是祈男送你來醫院的?」他低聲問道,小心地覷了眼坐在另一邊低頭不瞧人的楊祈男。
「嗯,我在超市門口踫上她和她的男朋友。」
「男朋友?」陳賦文掩不住驚訝。
陳母瞪了他一眼。這個口吻就是她在車上時,希望能從那個男人口中听到的,怎麼這會兒反倒在自己兒子這里听見。
「你怎麼知道是她男朋友?也許人家只是普通朋友。」他的心里竟然期待是母親弄錯。
「她自己親口承認的。」
自己都已經結婚了,難道還期望人家等一輩子嗎?陳賦文甩甩頭,企圖甩掉心中那份不切實際的想望與失落。像是要證明自己能夠坦然面對兩人目前的關系,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誠懇的向她道謝。
「舉手之勞而已。」
「呃……你過得還好嗎?」
「很好。你呢?」她想她應該也要禮尚往來吧。
「很好。你……」他想問她是否真的有男友,卻不知如何開口。
又是典型陳賦文式的欲言又止。楊祈男忍著翻白眼的沖動。
「听說你去了許家明的婚禮。」那是許久以前的事,現在討論似乎嫌晚,不過,她尋不到話題,怕兩人呆站會很奇怪。
「你怎麼知道?」他有些心虛,總覺得自己去參加似乎是背叛她了。
「我跟徐芳慈通過電話。」
接到徐芳慈的電話她其實也很驚訝,她大學時代並沒有交心的好友,因此在畢業後數年,居然有人想到要打電話給她,還真是教她受寵若驚。不過,徐芳慈似乎比她還驚訝,從頭到尾她都是帶著夸張的語氣,不時發出「沒想到」的感嘆。她現在還是不知道徐芳慈打電話來的目的,若說是敘舊,她卻沒問過她的近況,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她和陳賦文分手的事情上。
看來,陳賦文那天在許家明的婚禮上扔了一顆勁爆的炸彈。只是,她從不知道同學是如此看好他們的未來,教沒法當上陳太太的她,懷疑是不是要以死謝罪才能夠滿足所有好事的眼楮?
「我……本來不想去的,可是我媽叫我一定要去,所以……」目的是順便發送喜帖。
「沒關系呀!我本來就叫你一個人去的。」他干嘛一臉愧疚?都可以背叛她了,為了這點小事愧疚,不必了吧!
「大家問起你好不好?」
「喔!好得很。」她口氣有些無所謂。
「我是這樣跟大家說的。」
「是嗎?」她心不在焉的答著,引頸期盼唐沂泱快點出現。
她的不專心,使陳賦文有了觀察她的空檔。
她,頭發長了些,皮膚白了些,容貌似乎更美更好看了些。也許,這些時日她真的過得好,是因為談戀愛的關系嗎?思及此,他不禁有些吃味。見她朝另一邊露出微笑,順著她的視線,他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子朝這走來。
「怎麼去掛號去這麼久?」丟她一個人在這兒尷尬這麼久。她似真似假的抱怨听來像撒嬌。
「護士小姐找不開錢。」他沒告訴她,在等待前去換零錢的護士回來之前,他像只稀有動物般,站在櫃台前任不知從何涌至的護士小姐們觀賞。
「謝謝你送我母親來醫院。」陳賦文打量著眼前據說是她男友的男人。
唐沂泱禮貌性的點頭,將陳母的健保卡與掛號單據一並遞給他,對于他趕緊從皮夾抽出的百元紙鈔,沒有異議的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