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賦文聞言怔了一下,臉色黯了下來。
「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啦!又不是你不娶我,是你媽媽不準嘛!苞你無關呀!」她見狀拉拉他的手,試圖安慰他,也捕捉到他眼中深深的愧疚與欲言又止。
「祈男……」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你別說了。」她阻止他說出任何抱歉的話。
對于他們無限延長的婚期,她已從有心理準備到完全麻木。陳賦文退伍後他們就有訂婚的準備,誰教她多事的听從專家的建議,去醫院進行婚前健康檢查,這麼一檢查,活了二十幾年的她才知道原來自己不孕。迎娶生不出小雞的媳婦對一脈單傳的陳家而言,根本就是忤逆祖宗的不孝行為,陳母當然極力反對到底。
這,就是她的秘密。沒什麼大不了,畢竟全世界多的是和她處境相同的人,對她而言,就像是近視一樣,都只是身體小小的不完美。只是,在陳母心目中,卻因為這個小小的不完美,而將她判出局。
她不怪陳母,因為這是中國古老社會傳統的價值觀,畢竟時代再怎麼進步、怎麼瞬息萬變,有些事卻仍然變得很慢很慢,「傳宗接代」就是其中一例。別說男人自己想要有子息,就連女人也受父權思想的荼毒,將自己化為生產機器,如果不能生育,便覺生命不完整、有遺憾。她不這麼想,但她勢單力薄,無法也無力對抗整個社會,只是希望同樣身為女人的陳母,能夠體會一下她的處境;可惜,陳母也有自己的立場要堅持。
不過,陳賦文並沒有與她分手的意思,他總是說慢慢來,時日一久,陳母就會了解他們之間的感情。她知道她二十七歲的「高齡」——這是她嬸嬸說的,已不容許繼續蹉跎下去;她也知道這個向來惟母是從的乖兒子不可能說服他的娘親,可是她選擇等下去,理由只有一個︰九年的感情,不是說放就能放。
也許只有陳母駕鶴歸西的時候,她的婚姻才有希望吧!唉,她怎麼可以詛咒男友的媽媽呢?
陳賦文注意到她頑皮的吐舌頭,露出困惑的神情。「祈男?」
「沒事沒事,快點吃吧,午休時間快過了!」
她往嘴巴塞了滿滿一口面條,決心不讓這些煩人的事打擾她用餐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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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完最後一個字,楊祈男按下儲存鍵,今天的工作就大致完成。她看看手表,才下午兩點多,還有兩個多小時才下班,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打發時間才好。唉!堡作效率太高也是麻煩。
「阿美,有沒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她走到會計身邊問道。
正在整理報表的簡明美抬起頭看了她一眼,懶懶說道︰「今天咱們老大不在,不用這麼努力啦!」
「我天生勞碌命,可不可以!」她的口氣也是懶洋洋的。老實說,她還真想睡個午覺,可是她就是做不來混水模魚的事,有違她做人的原則,何況同事們還這麼努力。
「那你幫我跑一下郵局……」簡明美正要拿出匯款單給楊祈男,眼尖的覷到辦公室門外有個生面孔往里頭望。她努努嘴,示意楊祈男外有訪客。
「那是誰?」楊祈男眯起兩百多度的近視眼。
「管她是誰!招待訪客不也是秘書的職責嗎?」簡明美推了她一把。
只有唐沂泱的訪客她才有義務招待,不過閑著也是閑著。
「請問你找哪位?」
「我找……」對方摘下墨鏡,仔細打量她的臉後,遲疑的開口問道︰「請問你是楊祈男小姐嗎?」
「是呀!」楊祈男大神經的點頭,努力在記憶中搜尋眼前這號人物。
「我可以跟你談談嗎?」
「請問你是?」她實在想不起來曾見過這個女人。
「這里不方便談。」
這句話有點耳熟。楊祈男怪異的看了她一眼,不曉得對方干嘛弄得這般神秘。不過她還是有禮的領著她進會客室,面對簡明美詢問的眼神,她只是聳聳肩。
「請用。」她為對方和自己倒了水,坐在寬敞的沙發椅上,捧起杯子喝。
「我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很奇怪。」
當然!
「你還沒告訴我你是哪位?」楊祈男依然有禮的問道。
「我是賦文的……同事。」對方偏著頭,似乎覺得這個問題有點難以回答。
「喔。」她的疑惑更深。
「你一定要明白我這麼做絕對是不得已的,我已經懷了三個月的身孕,肚子已經瞞不住我的家人了,我已經有好幾個禮拜不敢回家,怕我媽發現,可是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到時我的孩子出世……」
「等一下!」楊祈男愈听愈迷糊,打斷她的喋喋不休。「呃……小姐怎麼稱呼?」
「……我姓余。」
「余小姐,我是很同情你,可是,請問你懷孕跟我有什麼關系嗎?」
「當然跟你有關系!」余菁鳳這才想到她還沒有把事情的核心給說出來。她咳了一下,清清喉嚨,像是要宣讀誓詞般的慎重。她緩慢而清晰的開口︰「因為,我的孩子是賦文的。」
轟的一聲!她的話像炸彈一樣在楊祈男的腦中引爆,將她的大腦炸得粉碎,完全無法思考。
「對不起,我實在是被逼急了,不然我絕對不會這麼厚臉皮跑來跟你說。可是我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而賦文又一直不敢告訴你……」
「你說你的孩子是賦文的?」楊祈男遲緩的問,神情略顯痴呆。
余菁鳳點點頭。
「可是你說你是他的同事,怎麼一下子你又生了他的小孩!」楊祈男腦袋還是運轉不過來,她扯扯頭發,不曉得事情為什麼這麼混亂。
「楊小姐,我很抱歉!」
「……」她張著嘴,看著眼前不安的女人,腦中一片空白,平日的妙語如珠全都掉到地上摔個粉碎,她耳中仿佛听到碎裂的聲音。
「楊楊,你男朋友找你!」簡明美敲門後帶陳賦文進來,不料見到一個受驚嚇的女人,以及置若罔聞的楊祈男。
「你真的跑來了?」陳賦文跨上前去將余菁鳳一把扯起。
「賦文……」余菁鳳一臉的蒼白,像是隨時要昏倒。
「陳先生……」簡明美有點搞不清楚狀況,她不知道要不要上前阻止看起來隨時要打人的陳賦文,還是先去把那個還在神游太虛的同事給打醒。
「你跟她說了什麼?」陳賦文吼道,完全不符合平日斯文的形象。
余菁鳳頓時覺得萬般委屈。做他的地下情人,和他偷偷模模已教她抬不起臉,結果有了小孩還得低聲下氣地求別的女人把男友讓給她。所有的屈辱化成淚水奪眶而出。
「我什麼都跟她說了!我不像你,敢做不敢當!你……你沒種!」
「啪!」陳賦文打了余菁鳳一巴掌,她撲倒在地,抽抽噎噎。
「你居然打我!你不敢告訴她,我替你告訴她,這樣有錯嗎?你不替我著想,我替自己想,這樣也有錯嗎?你以為我還有多久可以等?你以為我家可以容忍未婚生子的事嗎?」余菁鳳哭喊著,模糊了臉上精心描繪的妝。
一段聲嘶力竭的真心話,也讓後來加入的簡明美與室外看熱鬧的同事們了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現正在上演一出情婦找上正主兒的戲碼。
「有膽子偷吃,沒膽子負責嗎?哼!如果不想負責也要懂得擦嘴巴。」偷吃的男人,人人得而誅之!簡明美為楊祈男忿忿不平。
「你說什麼?」
惱羞成怒的陳賦文已完全失去了平日的翩翩風度,因生氣而扭曲的面容著實讓簡明美退了好大一步。